眼见太阳缓缓升起,剑姑的心里也是愈发平淡起来。
既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那便死吧。
四周将剑姑团团围困的黑甲将士们并未发现他们的将军,已经跪倒在不远处的雪堆上,在他们看来,面前这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便代表着天大的功劳和丰厚的赏赐。
未等到长刀落下,却听到耳边传来的叮当一声。
声音清脆入耳。
剑姑转眸看去,一根锋利的箭矢穿过举起的长刀,深深的没入黑甲将士的头颅。
这一箭好似信号一般,一瞬之间又有十几只箭矢从四周山林之中激射而出,射中围在女子身边的黑甲将士。
此时那副官也终于发现了插在申良奎身后的那柄长剑,面色大变,高呼道:“将军!”
数道青色身影在雪地中如踏浪涛,齐齐朝着军阵之中奔袭而来,四周不断出现的诡异箭矢为他们掩护,让黑甲将士们一时间胆战心惊。
此时齐军已然大乱,迷茫而又嘈杂的声音不断响起,山林之中又突然齐齐射出数根响箭,那搀扶着申良奎尸体的副官面色大变,毫不犹豫的扔下申良奎的尸首,转身上马便逃。
黑甲将士们也都是面色大变,本就被一人杀得没有心气的他们,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更是如丧家之犬般朝着北边疯狂涌去。
这是乾军的响箭。
在这边境之内,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几名青衣身影冲撞至剑姑身侧,面带警惕的将她团团围住,顺便将身后的漏网之鱼逐个击杀。
待到齐军缓缓褪去,山林中这才出现了数十人的身影。
为首的正是抱着一根粗壮树木探头探头的白皓初。
在谨慎的确定已经没有任何明处暗处的齐军后,他这才施施然的站了出来,朝着剑姑走去,一边走还不忘拍打着身上沾着的木屑。
白皓初先是走到那趴在地上的申良奎尸首处,前后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与剑姑之间的距离,不禁打了个冷战,砸了咂嘴,用力将墨绿色长剑抽出。
慢慢踱步回来,白皓初站在剑姑面前,身后数人毫不犹豫弯弓搭箭,死死的对准着剑姑。
即便是确认了剑姑双手尽废的情况下,白皓初依旧是很警惕的隔了段距离,一边照招呼着人上药,一边开口询问道:“前辈,您?”
“咳咳。”剑姑咳出一阵暗红色的鲜血,艰难的举起右手缓缓擦去。
“他们在山上。”
白皓初眉头一挑,轻笑道:“我自然是知道他们在山上,来时便已确认了,他们与村民待在一起,有前辈死死将齐军拖住,他们自然安全的很。”
他前后看了看着满地的黑甲尸体,狭窄的山道不过百米,却已经躺满了齐军的尸首,鲜血将整个山道全部染成红色。
舔了舔嘴唇,白皓初打了个哆嗦,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前辈这里看起来更危险些。”
“危险?”剑姑第一次抬头看了眼白皓初,看着这个面目清秀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之色。
“你确定吗?”
白皓初看着她的表情,终于皱起双眉,看了眼山道之上的寨子,咬牙道:“走,先跟我去山上,你们几个先给她止血!”
剑姑看着急匆匆上山的白皓初背影,又看了眼被初生朝阳笼罩的山寨,眼中神色黯淡了几分。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洒进寨子里面,映照在每个阴晴不定的脸颊之上。
赵广源终究还是被抓住了。
那名抱着孩子的女子,看到宁杏儿左手一直没有出鞘的长剑,看穿了她的软弱,毫不犹豫的抓起一块石头,抵在已经昏迷的村长头上,恶狠狠的朝着宁杏儿吼道:“小贱人,给我停手!”
宁杏儿心中一惊,一个不注意只能勉强躲开面前毫无章法而言的长刀,却被从侧面划过来的长棍击中。
都是精壮的汉子,手里便只有着这么一把子力气,这一棍下去,结结实实的敲打在宁杏儿的背上,瞬间让其往前一个踉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眼见宁杏儿被人打中,赵广元的双眸变得通红,所有人都在防备着宁杏儿,却没人注意到赵广源手中也拿着把长剑。
那是丁七九的剑。
所以他不会忘记,丁七九被一同的伙伴杀死的那一刻。
没有丝毫犹豫,抽出手中的长剑,赵广源不自觉的使出步法,以剑作刀,朝着几人狠狠劈去。
但他的力气还是小了,在如此全无防备的偷袭下,也只能将三人的腿划伤,还未等众人在惨叫声中醒悟过来,赵广源已经将宁杏儿搀扶到了一旁,警惕的看着众人。
那妇女恶狠狠的骂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木棍带着头朝着两人逼近。
山寨不大,两人很快便被逼至墙角,无路可退。
宁杏儿颤抖的左手搭在赵广源肩上,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让他躲在身后。
但赵广源却是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宁杏儿一眼,从头到脚,似乎想把她牢牢记住。
他上前一步,放下剑,沉声道:“放了我姐姐。”
那村妇上前一步,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阴狠,上前一把抓住赵广源的胳膊,将其反手捏在身后。
宁杏儿心中大急,怒火攻心,又是吐出一口鲜血。
“放开他!”
她嘶哑的声音带着焦急,第一次开始悔恨自己。
那妇女死死的捏着赵广源,推着他朝外走去。路过自家呆愣愣的虎子身旁时,她又温和的笑道:“虎子别怕,待会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虎子流着鼻涕,看着这一群大人们脸上都好像要吃人的表情,在村里胆子最大的他也终于哭出了声。
妇女有过那么一丝的犹豫,但一瞬间便被抛诸脑后,领着一众村民来到寨子外面。
只是出去的一瞬间,他们便愣住了。
由于之前的争斗,原本守在寨门上的那几名精壮汉子,也都跑了下来,所以并未见到外面所发生的的事,而此刻看着铺满整条山道的黑甲尸体,那妇女先是一愣,随即疯狂的大笑道:“赢了?姑子打赢了?哈哈太好了!我们可.....”
就在众人沉浸在活下来的喜悦中时,那名妇女晃了晃身子,松开反绞着赵广源的双手,慢慢朝后倒去。
额头上是一柄没入后脑的锋利长箭。
白皓初几人从山道一侧视线遮挡处缓缓走了出来。
插在妇女脑门上的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白皓初阴沉着脸,大喝道:“都给老子跪下,双手抱头,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
村民们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前面的几个汉子笑着讨好道:“官爷,这便是咱们大乾的小皇帝,您把他带走,只求能给小的们一条活路。”
说罢用力的磕着头。
整个村子的人也都用力的磕着头。
白皓初则是将迎面跑来的赵广源拉在身侧,赵广源认得白皓初,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便对着面露焦急的白皓初道:“姐姐受了伤,还在里面。”
白皓初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两人没有理会这些村民,快步走入寨内,剩下的青衣众人将村民团团围住,村民们不知所以,只能忐忑的跪在原地。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一滴流逝,恐惧逐渐蚕食着他们本就慌乱的内心。
终于,在剑姑被几个青衣人缓缓扶上山路,一步一步的走到村民面前,已经有人开始明白怎么回事了。
所以当白皓初搀扶着宁杏儿出现时,这种恐惧的心里已经被放大到了极致,跪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连忙跪着爬到白皓初面前,朝着宁杏儿不断磕头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所有人都明白了,剑姑赢了,齐军退了。
但感受不到分毫的喜悦,只有如坠深渊的冰冷恐惧。
死亡有时候不可怕,可怕的是希望耗尽后的绝望,是一步踏错迈入深渊的悔恨。
白皓初见两人都站在自己面前,除了宁杏儿受了些伤,也都没有别的什么大问题,不禁松了口气。
赵广源抬起头,看向白皓初,问道:“你...你要怎么办?”
啪的一声,赵广源吃痛的捂着脑袋,睁大眼睛看着白皓初。
收回手中同样剧痛的右手,白皓初暗骂道:这皇帝的脑袋还真他娘的硬,不愧是能当皇帝的命。
脸上却是无比严肃的说道:“你什么你,没大没小的,叫姐夫!”
“姐...姐夫!”
“嗯~”白皓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一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村民,询问道:“你是皇帝,你说吧,怎么办。”
赵广源眼中恨意一闪,刚要开口,却瞥见了一旁面色苍白的剑姑,连忙顾不得这里,跑过去焦急的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剑姑睁开眼打量了赵广源一眼,淡淡道:“没死。”
“你的手...”赵广源看着剑姑空荡荡的左手,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皓初则是心里一惊,刚要出声却被宁杏儿拦住,见她摇了摇头,这才放下手,纳闷道:“这不是绑匪和人质吗?怎么还绑出感情了?这小子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宁杏儿明显愣了下,不过她也习惯了白皓初这些胡言乱语,只是解释道:“这一路上是剑姑一直在护着他的安全。”
白皓初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村民,低下头暗骂道:“一群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