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随从陪同,也不见盛装打扮,“食鹿阴姬”鲜于曼便这样素面朝天的走进门来。只见她身着一袭浅紫色的便装,打扮得十分干净齐整,神态举止落落大方,自有一派雍容气度。
遗憾的是这位少主不仅难称美貌,容色竟庸凡之极,再加上肤色显黑,脸上还有几粒明显的褐色斑点,更将残存的美感破坏殆尽,即便身材挺拔、凹凸有致,也难以弥补这些缺憾。
岳啸川虽然意外,却并未形诸于色,仍是起身抱拳道:“鲜于少主言重了,贵处招待得十分周到,并无任何慢待之处。”
鲜于曼敛衽还礼道:“岳先生海量宽宏,妾身感激不尽。”
说话间各自落座,鲜于曼又吩咐时媚烟去安排宴席,之后才清咳一声道:“今日请岳先生前来,其实是妾身的意思,岳先生不会责怪妾身唐突吧?”
岳啸川摇摇头道:“无妨,只是不知鲜于少主请在下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鲜于曼淡淡的道:“岳先生快人快语,妾身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昨日樊先生回禀调查结果,我们两人又仔细参详了一番,一致认为岳先生应该并非凶手。但其中毕竟有许多巧合,所以想请岳先生协助本教擒拿真凶,如此也能洗脱你的嫌疑,正是两全其美之策。”
岳啸川察言观色,早有定见在心,便即一正色道:“多谢两位明辨是非,要在下协助并无不可,但在下并不接受贵教的辖制,这一点必须先交待清楚。”
鲜于曼和樊飞对视一眼,面现莞尔的道:“樊先生早已料到岳先生会是这种态度,本教如今的确求贤若渴,但也绝不会强人所难。岳先生大可借这机会先行考察,后续再做决定。”
岳啸川见鲜于曼处事爽快,再加上先前听闻她不乏善心,终于也生出几丝好感,当下和声道:“在下艺出佛门,渴盼慈悲渡世,解百姓于倒悬。倘若真是志同道合,日后自然能有为贵教效力的机会。”
樊飞闻言拊掌笑道:“岳兄这一宏愿,恰与本教宗旨不谋而合,咱们必定会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鲜于曼也微笑道:“岳先生神技惊人,倘若能为本教所用,妾身同样与有荣焉。”
岳啸川自然免不了虚与委蛇,如此又闲谈片刻,时媚烟回报宴席已经备好,三人便一同前往正厅用饭。
当日并未下雨,正是秋高气爽,宴席上水陆杂陈、十分丰盛,其中更有膏蟹为佐,滋味堪称绝美。
岳啸川虽然预料对方不会轻易加害,但毕竟还是不敢放怀饮食,便以身在佛门修行、必须谨守五戒作为推脱的借口,一应酒菜沾唇即止。
樊飞和鲜于曼并非懵懂,于是也不勉强,宾主谈笑间别见融洽。
一片和谐气氛之中,忽听外面传来一声豪笑道:“鲜于少主大排筵宴,难道不请房某么?”
话音方落,但见一名身形佝偻的汉子大摇大摆的走入,右手拄着一支精钢拐杖,左手还扣着一名少女的腕脉。
这汉子的年纪约摸三十出头,相貌还算得上周正,只是明显透露出一股戾气。身穿葛布袍衫,足蹬九耳麻鞋,行走间有些微跛。那根拐杖足有鹅蛋粗细,看来不仅用作支撑,更是一件沉猛霸道的兵刃。
被他扣住的少女则身穿紫色衣裙,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容貌十分出色。尤其她身上有一种热辣野艳的气质,双腿笔直修长,愈发展现出傲人的身姿。
只不过既然已经被人擒住,紫衣少女总归有些狼狈,一张俏脸胀得通红,狠狠瞪着那跛足汉子,生似吃了他的心都有。无奈那跛足汉子应该是点了她的哑穴,让她连骂都骂不出口,只能听凭对方摆布。
鲜于曼见状脸色一沉,站起身来凛然道:“房骐骥,到底是谁给你的胆量,连我的人都敢冒犯?”
敢情那跛足汉子正是残照魔王之徒房骐骥,闻言一扬眉道:“唷鲜于少主不叫房某‘先生’了吗?”
鲜于曼愈见不忿,咬牙冷哼道:“遇文王兴礼乐,逢桀纣动刀枪,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总之你自己心中有数,用不着我当众指摘,以免损及神教的威名。”
房骐骥打个哈哈,眯眼看向那紫衣少女道:“鲜于少主说得好,可三姑娘一见房某便横眉立目、要打要杀,全不给解释的机会。所以房某也算是‘逢桀纣动刀枪’,你总不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自己人便另当别论吧?”
原来那紫衣少女也是护法四艳之一,名唤阮金莲。鲜于曼知道她脾气急躁,为人更是爱憎分明,房骐骥所说多半不是假话,于是忍气吞声的道:“你先将莲儿放了,再跟我说话。”
房骐骥略一迟疑,终是放开了阮金莲,接着嘿嘿一笑道:“三姑娘勿怪,房某也是迫不得已,你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阮金莲虽然怒火填膺,但在鲜于曼面前毕竟不敢造次,只能咬着牙道:“没事!”
鲜于曼不想两人争闹起来,立刻向阮金莲道:“莲儿去东厢告知绚儿,今天让她替你守卫后山,换你陪着笙儿吧。”
阮金莲听命径自去了,房骐骥却又涎着脸道:“怎么说,鲜于少主不请房某就坐?”
鲜于曼轻哼一声,唇间迸出两个字道:“看座。”
一旁侍奉的时媚烟应了声是便出去安排,须臾又排好一套桌席,房骐骥大剌剌的坐了,这才悠悠的道:“鲜于少主招了新手下,不给房某介绍介绍?”
鲜于曼向岳啸川投去满含歉意的一瞥,随后正声道:“这位岳啸川先生是樊先生的朋友,也是妾身的贵宾,还请……房先生莫要失礼。”
房骐骥听鲜于曼终于改口,总算面色稍霁,斜眼瞟着岳啸川道:“不错,倒有几分高手的架势,不过鲜于少主最好先将这人的底细调查清楚,免得养虎贻患,反而坏了魂殇神王的大事。”
鲜于曼不悦的道:“妾身自有驱处,不劳房先生费心。”
房骐骥哈的一笑,摆摆手道:“房某只是良言相劝,鲜于少主不听也罢。今天一大早便赶过来,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即便咱们交情匪浅,但还是感谢鲜于少主的盛情款待啦。”
他说罢便埋下头去,径自大快朵颐起来,不过片刻便吃得满嘴油光。两手各抓着一只膏蟹,稀里呼噜的一阵猛嘬,看那副饕餮之状,倒与乡间鄙夫无异。
岳啸川等三人都是文雅之士,见状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尤其鲜于曼身为东道,更觉得面上无光,无奈清咳一声道:“房先生不必性急,并无任何人与你相争,所以大可慢慢享用。”
房骐骥抹了一把嘴上的蟹膏,不以为然的道:“房某一向真性情,不讲那些假模虚式的臭规矩,鲜于少主要想劝房某斯文,房某明白告诉你,不可能。”
眼看这位仁兄对自己的失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鲜于曼虽然暗自扶额,却也只能随他去了。
房骐骥这厢风卷残云,直吃得饱嗝连连,才志得意满的道:“不错不错,白马山庄的厨子的确有些手段,幸亏当初没一股脑杀了,否则未必能品尝到这等美味。哈……鲜于少主站得高、看得远,房某甘拜下风。”
鲜于曼面沉似水的道:“房先生屠戮老幼的‘丰功伟绩’不提也罢,但你既然已经被残照神王召回,怎么这么快便又回来了,莫非残照神王另有交待?”
房骐骥一挑大拇指道:“鲜于少主果然聪明,听说前几天你师弟郁必谐夜里值守的时候被人砍死了,脑袋还挂在牌坊上示众,这件事情想必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