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耳听樊飞吟罢苏子这首名作,端坐马上的“妍儿”樱唇一撇,分明哂然道:“附庸风雅也得有自知之明,五音不全还偏要胡乱吟咏,最后难免贻笑大方。”
樊飞闻言并未着恼,只是莞尔道:“见笑了,古有曹孟德望梅止渴,在下也是一番好意,君姑娘有没有觉得口舌生津?”
“妍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秀眉微蹙的道:“好意心领了,如今咱们已经进入岭南地界,最快再有五日,便能到达广州府,倘若那幕后之人还不现身,你真要出海归隐么?”
樊飞叹口气道:“若是当真如此,那也无可奈何,总之这几日多亏有君姑娘全力保护,数次击退对方的攻势,在下衷心感激不尽。”
“妍儿”轻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这些天碰上的都是三流货色,即便我不出手,你也能轻松应付,所以感激什么的不必说了。”
樊飞一正色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君姑娘切莫掉以轻心,免得落入敌方的算计之中。”
“妍儿”暗暗点头,面上却意似不屑的道:“这一点还要你来提醒,真当本姑娘头一天行走江湖么,哼~”
她说罢扬鞭催马,当先疾驰而去,樊飞摇头一笑,紧随其后追上。
两人一路打马快行,不待日头偏西,便已经转出山林,眼前顿时开阔起来。
“妍儿”胸中十分畅快,一面手搭凉棚观望,一面欣然道:“真是万幸,前面应该是乡间的炊烟,看来咱们今晚不必风餐露宿了。”
樊飞趁势拨马赶上,满含歉意的道:“这几日连累君姑娘难得安寝,在下实在惶恐不已。”
“妍儿”白了樊飞一眼,正待开口之际,却又轻咦一声,伸手向前一指道:“哎,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樊飞循向望去,登时心头一凛,只见百步开外的旷野之中,果然正有一人盘膝端坐。
玄色长袍漆黑如墨,纷乱白发披散如银,原本十分突兀的外形,却与周遭环境形成浑然一体,恍惚间竟似难以分明。
樊飞定了定神,微颔首道:“君姑娘没有看错,此人应该是难得的高手,但不知他是否为咱们而来。”
“妍儿”琼鼻一哼,淡淡的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是不是高手,本姑娘都不怕。”
“妍儿”毕竟艺高人胆大,说罢驱马直奔向那玄衣怪人,樊飞待要阻止已是不及,苦笑之余只能随后跟上。
百步距离几乎转瞬即至,急促的蹄声逼近之刻,赫见玄衣怪人端坐如桓,直似老僧入定一般。
眼见距离玄衣怪人已经不过数丈光景,“妍儿”着实有些佩服此人的镇定功夫,心念电转间霍地拉住缰绳,骏马嘶鸣声中,堪堪停在玄衣怪人身前三尺之处。
此时“妍儿”才觑得分明,敢情玄衣怪人虽然满头白发,容颜却显得十分年轻,最多不过二十来岁光景。
“妍儿”正自暗暗称奇,此时倏见玄衣怪人神情一肃,紧接着睁开双眼,毫不避讳的向她盯来。
四目相对之刻,“妍儿”陡觉胸中一窒,玄衣怪人的容貌并不出奇,但胜在目光湛然如神,透出山岳一般的沉凛之气,让“妍儿”不敢逼视。
“妍儿”下意识的微微退后,勉强不动声色的道:“你是何人?为何挡路?”
玄衣怪人目光凝注,顿了顿才不疾不徐的道:“你不是樊飞。”
他的嗓音颇为冷涩,让人感觉好像一只壁虎趴在自己身上一样,凉飕飕的很不舒服。
“妍儿”听得一怔,身后樊飞的声音正好传来道:“看来下找的是樊某,不知有何贵干?”
玄衣怪人循声望去,缓缓点头道:“看来你便是樊飞,本来我还打算领教你的剑法,但你既然已经没有剑心,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直接拿你的人头去交差了。”
樊飞并未意外,“妍儿”则冷冷一哂道:“下好大的口气,但你要取樊飞的性命,得先问过本姑娘手中的天刀。”
说罢“妍儿”旋身下马,樊飞见状提醒道:“君姑娘千万留意,此人不可小觑。”
“妍儿”微一颔首,又向玄衣怪人道:“既然明火执仗前来,下不妨先报个字号,免得收埋之时不好立碑。”
玄衣怪人盯了“妍儿”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名号对我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意义,你既然叫做‘君姑娘’,那便唤我‘君先生’好了。”
“妍儿”登时羞怒交集,忍不住厉斥道:“好贼子,竟敢轻薄本姑娘,你简直作死!废话少说,出招吧!”
玄衣怪人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道:“我只承诺带回樊飞的人头,与你交手并无必要,所以你还是知难而退吧。”
说话间玄衣怪人从袖中抽出一根荆条,然后大步流星走向樊飞。
“妍儿”岂容对方放肆,咬牙间清叱一声,双掌猛攻向玄衣怪人。
玄衣怪人一派波澜不惊,手中的荆条随意一拂,扫向“妍儿”攻来的手腕。
这一招平平无奇,而且出手缓慢,简直毫无章法。“妍儿”索性偏掌一沉,左掌擒拿荆条之际,右掌的攻势丝毫未减。
此时倏见玄衣怪人荆条上扬,瞬间竟似灌注千钧巨力,劈向“妍儿”的胸腹要害。
“妍儿”虽然早有留心,但这时仍旧大吃一惊,百忙间只得撤步急速飘退,可终究还是稍慢半拍。
荆条凌空划过之际,只听嗤啦裂帛声响,原来是“妍儿”的左边衣袖被荆条上的倒刺划开了一条口子。
甫一交接便吃了这样的亏,“妍儿”顿时恼羞成怒,但方才玄衣怪人那一“剑”的力道和速度,当真让她暗暗心惊,再也不敢存有半点轻视。
玄衣怪人一招占先,趁势逼上一步,扬起的荆条扫向“妍儿”腰间。
“妍儿”无暇细思,立刻化掌为爪,擒向玄衣怪人的手腕。
这一回她尤其小心,出手更加迅捷三分,同时着意避开玄衣怪人的剑势。
不料玄衣怪人那根荆条看似细弱枯干,挥出的剑风却重若泰山,女子吃亏在先天力弱,“妍儿”出手稍一迟滞,右边衣袖也被挂出了一条口子,连手臂上都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妍儿”自打出道以来,何曾经历过这等挫折,肉体的疼痛还在其次,心头的震惊更加难以言说。对方的招式明明毫无出奇之处,为何自己好似中了邪祟一般,半点都招架不得?
“妍儿”这厢兀自发怔,玄衣怪人已然挥“剑”攻上,此时倏听樊飞疾声道:“君姑娘!天刀!”
“妍儿”如梦方醒,哪里还敢托大,清叱声中但见金色光华腾空而起,迎面劈向玄衣怪人手中的荆条。
霎时只听锵的一声嗡鸣,玄衣怪人终于停下进逼之势。
“妍儿”刚刚舒了口气,定睛处却冷汗直冒,原来经历无坚不摧的天刀一击,那根荆条居然完好无损!
玄衣怪人似乎有些意外,觑目间缓缓点头道:“果然是一口好刀,可惜刀法尚显稚嫩。”
“妍儿”冷哼一声,不失时机的抢攻而上,只见金色光华耀眼夺目,道道罡风席卷周遭。
玄衣怪人并无丝毫慌乱,手中的荆条看似随意挥洒,却自成绝顶妙招,场面上守得滴水不漏,即便面对削金碎玉的天刀,依旧不曾落在下风。
“妍儿”完全占据攻势,同时自有成竹在胸,因为她知道那根荆条只是凡物,虽然凭借玄衣怪人无比强悍的真元加持,暂时能与天刀分庭抗礼,但久战之下必定难以为继,到时对方唯有弃“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