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噩耗惊心(1 / 1)钦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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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城城门,风尘之变。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惊涛骇浪。炮火轰鸣,硝烟弥漫,遮云蔽日。刀剑蹡蹡,马蹄渐重,震耳欲聋。

如蝗羽箭,前后交错。城下黑蒙蒙一片,横尸千万。天地之间一片血红,与晚霞相媲。长风倒灌进涌城城门,犹如地狱冷风,夹杂血腥酸臭之味,一直吹到枢城城下。

茫茫夜色,黑如墨汁。

棣朝和芮伊之间的战争持续了两个月,桑帛带领素钾军,猛攻涌城。涌城一破,东南部便难以抵御。桑帛乘胜追击,一连拔了三座城池的要道边防。秦蘅垫后,两人双面夹击,前后呼应,芮伊无还手之力。助烆军死伤惨重,东南部八座城池,被素钾军占领,芮伊大败。

在最后关头,锡皇念及兄弟之情百姓之苦,便让素钾军回朝复命。左右辅公以及几位尚书侍郎连名上奏,言芮王狼子野心,不择手段残害亲王,不除恐成大患。太后多次劝陛下收回成命,言陛下仁慈之心,是百姓之福,但奸佞小人,迟早祸害朝廷祸害天下苍生,对此绝不手软,势必要将芮伊诛杀在东南。

锡皇在朝堂之上,进退两难,万念俱灰。

桑帛得知朝中动静,轻蔑一笑。他虽为臣子,理应遵旨,但察言观色之能,并不在话下。他与秦蘅自然不是个会听命于太后的人,而他们虽为辅公的下臣,但是文武不通,他们认定了陛下的心思,便绝不会任由辅公所控制。而易公公,早已受了陛下的命令,偷偷派亲卫戈丙沪送出了旨意,让两位大将回朝,自然不会让他们为难。

东南部虽是芮王的封地,但从未脱离过棣朝。素钾军念及东南部的百姓,且当年芮王斩杀大王爷和五王爷之事毫无证据,不过人云亦云,有心人捕风捉影,太后辅公见风使舵,生怕芮伊的势力影响到自己的权势,而处处打压罢了。桑帛想到此次战役削弱了芮王的不少势力,便不愿继续与芮王交战,就此收手。

秦蘅剑眉如峰,严肃不苟,他看着桑帛,浅声道:“芮王并不是无谋无勇之人,我们那么快就拿下了八座城池,想来,其中定有蹊跷吧。”桑帛不语,只是将手袖里的布条拿给了秦蘅,里面只有六个字:“朝中无将,危矣。”

秦蘅见字,联想到了桑帛早早便将煌羽等人派回了棣益城,以及枢城与芮王一战,芮王处处躲闪,便大概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笑了笑,说道:“看来,芮王并无心与我们为敌,我们竟伤了他三分。八座城池,拱手相让,这位王爷,肚子里的水,倒是深。”

桑帛手背在身后,背对着秦蘅,看着外面隐隐亮起的火把,还有来回巡逻的士兵,眼神略带忧愁,心中情绪无比复杂。转瞬,他便立马守住了这些负面情绪,回过身,眸子淡漠沉寂,看着秦蘅,缓缓说道:“太后辅公把持朝政,非要我们二人出兵收复东南,所为何由,大家皆心知肚明。芮王从未与棣朝为敌,东南部也在他的统治下井井有条。若非他的酷历决绝,东南部早已被南朝与海东瓜分。那些大臣为何如此忌惮芮王,无非就是他是先皇最器重的皇子罢了。我们身为将军,皇命不可违,民心也不可失啊。”

秦蘅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也跌入了外头黢黑的长道上:“如今,世风日下,棣朝一日不如一日,将王,也不知在哪里。”

秦蘅站在桑帛身边,两人不言不语,却清冷得如同寒冬冰雪。这两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眉眼之间,沾染风尘,有不合年纪的老成。

幺城城西的军营中,空旷的训练场的草地上,躺着一位身着青色衣裳的女子。姣好的面容身段,尤其是那双如清泉一般的双眼,更是清澈动人。她看着苍穹之上缓缓而行的白云,思虑也被带了过去。

这次的战争芩桑并未了解多少,其环带她回了幺城的军营之后,两人便极少交流了。

路上其环虽多次问起当日在破庙时的事情,以及那些咖犸族余孽的踪迹,她只字未提,沉默得好似万年枯井。他见她不愿提及,以为那些有辱女子闺誉,便不再难为她。他也愿意开口跟芩桑多说几句话,芩桑也从其环的口中得知,数月前,棣朝左辅公闾丘旗额借着锡皇的名义,引芮伊进宫谈论东南一事,逼迫芮伊交回东南部的兵权,芮伊不愿,而轻敌被困在城中,桃飒和几位将士拼命护住了芮伊才得以脱险。而上次在青楼看见芮伊的那次,想来便是刚从棣宫脱险的吧。

但是芩桑仔细一想,芮伊又岂会不明白辅公的心思,所谓的引他入朝之阴谋,他应该早就想到了。而他甘愿自投罗网,定是背后有所筹谋。如今想想,这个芮伊确实可怕。一来,他有足够的自信挑战辅公的权势,前往棣宫面对满朝权贵。二来,他能在如此困境之下,还能够脱身而出,想必他在棣宫的眼线,定是如网一般密集吧。

她微微叹了口气,连忙将清白书中写明的种种前前后后过滤了一遍。想到里头的种种事迹,她都不寒而栗。

她在幺城待了一个多月,都没等到式延回来。她坐在空荡荡的训练场上,甚是孤独。她也曾怀疑过淋夏的身份,但当她真的身临其境,她才愿意去相信淋夏所写的那些故事,震撼之际,也不免心生敬畏。而那厚厚的清白书并非只有母亲的执念和对现实生活的一种逃避,那里,还有母亲的信念,以及希望。

在这里,她看似了解每个人的过去和将来,却没有能力可以去改变什么。而淋夏那么希望她能够拯救万民,她有什么资格成为像素妃那样被万民称颂的奇女子。想也想不出什么,索性便顺其自然吧。

她直接在草地上翻了一翻,望着湛蓝的天空,风呼呼地吹着,大片的云朵疾行而去,偶尔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径自飞着,自由自在,看着甚是欢快。她由心地笑了笑,这里是这个世界的最南边,四季如春,椰树繁茂,没有炎热的夏天,没有严寒的冬天,倒是个不错的地方。淋夏看遍书窖之书,可谓是走过万年的女子,她来到这里,说服素皇废奴,更服饰,分耕地,减赋税,为百姓和国家做了不少贡献,想来也值得芩桑骄傲吧。

而素妃是爱民的好妃子,这她无可辩解,但为何这位爱民如子的妃子在素皇死后生活如此落魄,这其中的缘由清白书中并未细说,却让她多了份深思,也让她对如今的棣朝局势多了几分担忧。她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成为真正的叶思瞳了,而她并不怀念那个世界里的自己,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和能做的就是成为真正的芩桑还有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今日是芮伊回城的日子,他并不被百姓们待见,一个连丢八座城池的王,又有何让百姓称颂。

往后的二十二年,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四朝三国也好,棣朝和芮伊之间的也罢,纷扰不断,民不聊生,这不是素妃想要看见的,但是她却只能被困守离宫,眼睁睁看着这二十二年来百姓是如何在水深火热中度过。解救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或许是素妃的使命,但绝不太可能是芩桑更不可能是思瞳必须做的事情。而命运将她和棣朝绑在了一起,让她成为这个时代唯一的知情人,就必有其需要她去完成的事情。而淋夏即便让她知晓了所有故事的来龙去脉,她还和被囚禁的素妃一样,如今只有无能为力。

她的思绪被天上的飞鸟带走,她躺在草地上,不顾形象地再次翻来覆去。

她在想着等等式延回来她该如何面对他,以前她只是芩桑,对于人类很多的情感她都不了解,所以式延对她的情谊她并未曾多想。如今,她既是思瞳又是芩桑,她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过去自己的鲁莽和天真,去面对式延对她的那一份真挚的情谊。

马蹄声越来越近,或许是心中有所期许,即使是大败归来的马蹄声,也让她觉得异常悦耳。她在脑海中想了很多见到式延之后该说的话,她想把他当作真心朋友,跟他说她从来没有说过的话。为了避免他害羞,她是肯定不会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的,但是她会跟他说,她很喜欢他这个朋友,她想跟他当很久很久的好朋友。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这阵马蹄声带来的并不只是败仗后的哀嚎,还有式延战死的噩耗。其环比她想象中的冷静多了,他并没有大哭大闹,只是站在昂梵的面前,咬住嘴唇,任由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反倒是她,鲁莽极了。或许式延早就跟其环有了交代,只是从没有舍得跟她道别而已。

昂梵没有带回式延的尸身,他说式延死守枢城,被桑帛刺穿心脏的那一刻,便已倒在了大火中,烧焦的尸体太多,根本没法辨认哪一具是他的。

她没法接受式延生前为芮伊出生入死忠心耿耿,死后连具全尸连座坟都没有。她想替他出口气,她冲到芮伊的府邸前,看守的门卫拼死拦住她,她在门外大吼大叫,依旧等不到芮伊随从或者府中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句回复。

她心灰意冷,转身离去的瞬间迅速掏出了那把小刀架在了守卫的脖子上,逼他让她进去,周围的守卫也不敢靠近她。那个守卫生怕她割了他的喉咙,连忙带她进去。

她还未走到芮伊的房门前,桃飒便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她用淡淡的极具压迫性的口气让她放下刀。芩桑并不想跟桃飒纠缠,她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女将,而且,桃飒也根本不担心这个守卫的命,也绝不会怜惜自己。芩桑不想杀人,她慢慢地将刀从那个守卫的脖子上移了出来。

守卫吓得屁滚尿流,立马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芩桑看桃飒并没有再想对自己动手,且双眼一直冷漠地注视着前方,芩桑便想绕过她自己走到芮伊的房门前。两人刚擦肩而过,桃飒二话不说直接用刀鞘用力打在了芩桑的腘窝处。芩桑一痛立马双膝跪在了地板上,双腿麻木,难以站立。但是固执的芩桑又怎么就如此便放弃了,她忍着疼痛,用手爬着,也想爬到芮伊的房门前。那一股倔劲,让桃飒微微皱了皱眉,但是想来杀伐决断的她,又岂会因为这一个小小女子的倔强而有半分动容。

桃飒没有阻止她,或许她现在也觉得芩桑自不量力。而芩桑不过是想为式延讨个公道,想为这个生前真心待自己的男子出一口气,昂梵阻止过她,但她太固执,根本没听他的劝。或许真如昂梵所说,式延只不过是战场上,随时可能牺牲的一个兵而已。对他们这些保家卫国生命悬在生死边缘之上的士兵来说,死在战场便是最好的归宿,战场就是坟场。

但是,那不是她好朋友的归宿。她不想,乱世之中只有血性,没有一点人性。她不想,自己也和他们那些人一样,一辈子都在鲜血和杀戮中度过,而自己只能冷眼看着生生死死,连点人情都没有。

有些人,即便生命零落到泥淖里,但是依旧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与寻找活下去的契机。

芮伊的房门就在她面前四五米远,她以为她爬到了那个门面前,她就能有希望。但是她的力气,也在那几米距离里,慢慢被消耗。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面前的门叽呀一声,出现了一位脸色苍白,身穿白衣的男子。他那绾起的黑色长发,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深棕色的眼眸,无不透露着冷漠无情。那高挺的鼻梁,让他整个人更冷峻阳刚。这是她再一次那么认真看芮伊,他的确是生得俊俏,但是俊俏下只有冷冽,刺到心房之上的冷。

他依旧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俾睨着她,那种傲世天下的姿态,让她很多年都没有办法忘记过,这便是君王身上该有的气息。他没有跟她说任何一句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几眼,便转过身关上了房门。他的冷漠,他的无情,他的傲气,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了那么几分恐惧,也多了几分绝望。

桃飒深知芮伊的心思,即便她对这个女子万般厌恶,但终还是派人把她送回了军营。芩桑在床上躺了一天,她的腿伤才勉强痊愈,想来桃飒并没有使劲,她还是手下留情了。

芩桑终还是没有为式延争取到什么,他还是跟万千阴灵一同,长眠于涌城的战场上。昂梵虽然沉默寡言,严厉无比,但是他的心终归是热的。式延死后,他就收了其环为徒,两个人日夜忙碌训练着。

其环期间来看过她一次,他跟她说了句谢谢,她知道他的意思,便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其环说:“哥哥忠心耿耿,死在战场就是他的宿命。”

其环说:“哥哥说过,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又岂能卧于温床之上。”

其环说:“我的宿命也会如此。”

芩桑心一惊,有一种莫名的伤感涌了心头。式延曾经跟她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让战火可以少一点,哀嚎可以少一点,像他和其环这样的孩子可以少一点,或者说,像他们这样注定战死的士兵也可以少一点,而他却未曾为自己考虑过一次。

生活在这个时代,就得面对所有的悲欢离合和物是人非,这是一件非常沉重的事。母亲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她爱着素皇,素皇也以真心相待,这就是母亲最好的回馈。芩桑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如何,是步入深渊,还是会柳暗花明,她不明,而后日日夜夜思虑,思不出所以然来。

夜晚沉寂,月明星稀。苍穹上空的行星轨迹依旧,命运的齿轮却在此刻悄悄运转。

闸门已开,归途尚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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