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难言变故(1 / 1)钦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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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已晴,春寒却至。

孟春的天气,湿冷,冷到骨髓。这些日子,时而下起了小雨,皇宫一片阴暗,少有阳光。叶芩桑外出归来,搓着小手,抱怨天气的阴沉,萃琪时而安慰几句,时而催促着芩桑手脚麻利些,勿要误了差事。

小雨过后,定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片生机,到时倒不枉费了这些日子的苦闷。芩桑微微一笑,凑到暖炉边,心中甚是欢喜,再想到公主王爷喜事将近,喜上眉梢,完全无视了门外恶劣的天气。

桦叶宫正屋,中间暖炉,炭火十足。桌边,一男一女相伴而立。女子一身黛蓝花锦长袍,只见她抿着嘴,笑吟吟地瞅着身旁的男子。男子一身淡青衣裳,绣着雅致竹叶花纹,低垂着眼睑,细长的双手在纸上游移。两人相伴,皆无外物。

傍晚,屋内光线柔和。屋外的两人,看着屋内的两人,心生欣慰与喜悦。隔窗望去,明晃晃的烛火,一明一灭之间,两人的身影缓缓靠近。

雨后初晴,已是仲春。暖阳重回上空,春寒已褪,皇宫依旧一片金黄之色,如同染上了蜜糖一般。

赫亲王今日依旧下了早朝便来桦叶宫门口等待莼寅公主。叶芩桑走过去,给他行了个礼。他见她欲言又止,便让她放心说话。她知道赫亲王并非小人,虽私自议论皇家之事是罪,但在他面前,坦荡些会比遮遮掩掩好,她对他也不必用心机了。

她轻声问道:“当年七皇子的死,是否跟王爷无关?”

他并未觉得诧异,亦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七哥死后,他的城池便归在了本王的名下,人人都觉得本王为了夺城心狠手辣谋害手足。清者自清,世人信不信罢了。”

她听了之后,顿悟,只是给他鞠了个躬,便欲走开。他却叫住了她,对她说了番话:“叶姑娘,初见你之时,本王便知你非寻常女子。你的眼神很无辜,但又不茫然,反倒让人觉得你洞察了世事一样,跟素妃娘娘像极了。”

她笑着回话:“娘娘一生受百姓爱戴,奴婢又岂能与娘娘相提并论呢,王爷言重了。”

他还是那副谦和的模样,轻声回应道:“本王不管你以前是谁的人,将来会是谁的人,但本王愿意相信你是善良的,你对莼寅也是真心的。”

芩桑眉眼一挑,片刻之后,依旧淡然地回道:“不管王爷在权贵眼中是怎样的人,但奴婢也相信,王爷对公主对百姓是真心的。”话一说完,两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她见他一脸平静,无话可说,便退下了。

赫亲王不知道她是芮伊的人,但芩桑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知道,他并不会将她当成坏人,也不会将她当作无根系之人。他话说不全,显然是有试探在其中。好聪明好圆滑的一位王爷,儒雅谦和的皮囊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幅模样。

之后的一段时间,赫亲王和莼寅公主的关系日益增进,芩桑心中对这对璧人还是十分欢喜的。她看着他们在御花园的庭院中相谈甚欢,远远看去,神仙眷侣,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对啊。这段时光,恐怕是他们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吧。

今日退朝之后,赫亲王已亲自向皇上请旨赐婚,皇上已允诺,明日便让赫亲王带着莼寅去龙恒宫。她以为自己的出现,已经让这两人的悲剧划上句号,她看着他们婚期将至,心里甚是喜悦。

这时,一位身着黑色军服的男子,缓缓向她走来。他面目平静,眉眼之间的冷漠随着靠近女子而慢慢淡化。叶芩桑听到了背后的动静,转身,给他行了个礼,他摆了摆手叫她不必多礼。

桑帛看了看这对璧人,问她:“是不是觉得,他们一定会幸福呢?”

芩桑笑了笑,双眼涌现出诸多愉悦:“是啊,这种真挚的感情,又有多少人能比呢。”

“这座皇宫,真的是荣华富贵,假的,是荣华富贵背后的人。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相应成。他们若能这种幸福,很好,很好。”

芩桑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了看桑帛,他看出了她眼里的困惑,只是微微一笑,沉默无言。芩桑瞧见桑帛嘴角淡淡的笑容,瞬间收住了自己的心思,轻声问道:“将军不这么认为吗?”

桑帛不这么认为,但听到“将军”二字时,他心中亦只是苦笑了一番,瞬而将心里的许多话藏在了心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真希望天下人都能像他们一样。”芩桑未多想,随口应和道:“会的,一定会的,以后,他们会比现在更幸福快乐。”

桑帛嘟囔道:“你在的那五年也是我最幸福快乐的日子。”说完那句话,他便没有再留下来,转身离开了。

芩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淹没在层层翠绿之中,心里有丝丝甜蜜,也有丝丝哀愁。她知道桑帛是个好将军,她也承认她与桑帛还有一百多位弟兄在一起的那五年的确是过得很开心的,但开心的同时,她的确是他的累赘。他一生为棣朝而活,在他眼里,她的确比不上天下百姓,这是天下人之幸,却是她的不幸。但好在,她也是天下百姓之中的其中一人。

她说不出自己对桑帛的感情,她究竟是喜欢拉桑,还是因为那几年的苦境让她将拉桑当作救命绳,从无男女之情呢,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她是在意拉桑的,在意他的喜怒哀乐,在意他的处境,在意他的结局,甚至每每想到他是否会死在战场上而难过落泪。她越来越把自己当成了叶芩桑,而忘却了自己是素妃女儿的身份,忘却了自己是中途异地之人,忘却了自己是看遍万年的人,忘却了自己,其实是个可以撩动棣朝结局的人。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在意桑帛的同时,却又辜负了式延对她的心意。式延是被桑帛刺穿了心脏而死,虽然战场刀剑无眼,有些事情在所难免,但是在她未知道桑帛就是拉桑的时候,她是埋怨过他的,但是细细想来,又有何怨恨的呢,各为其主罢了。

来到棣宫之后,叶芩桑这个身份已慢慢融入了她的血液中,让她挥之不去,也不愿割舍。她很喜欢叶芩桑这个身份,而她亦会将这个身份,好好用下去。

仲春日光,普照大地,崭新的一天,拉开了帷幕。

赫亲王得皇上允许,不用上朝。他派人送来了很多绸缎和首饰,说是给莼寅公主好好打扮打扮。芩桑和萃琪看在眼里,心里的甜蜜却不比公主少半分。本来王爷还派来了很多侍女公公过来伺候,公主不适应,便陆陆续续打发回去了。

见公主收拾得当,芩桑便随着两人来到了龙恒宫。皇上还未退朝,他们三人便等候在外。等了估摸两个时辰,皇上依旧没有退朝。赫亲王面色紧张,公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轻松点。

赫亲王的紧张是不无道理的,锡皇登基那么多年,一直都由太后与辅公把持朝政,从未迟迟退朝,也从无需要他滞留许久方可解决的政事。而如今,锡皇的迟迟不归,反倒说明了,朝堂之上定有变故。

芩桑向龙恒宫的侍卫公公都打听了一遍,他们一问三不知。不单是赫亲王略显担忧,就连芩桑自己也十分忐忑。她的心一直无缘无故发麻,就连手掌,都似万千蚂蚁啃食。

继续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得公主允许,前往源珩殿探探究竟。

大殿门外重兵把手,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芩桑连丝毫动静都打探不到。周围的公公以及侍卫面容焦灼小跑来小跑去,她看着他们,心中莫名捏了一把冷汗。

千颂梯上,日光闪烁,好似有万千银光于其中跳跃一般,但是芩桑心中的晦暗,都在此时一点点升腾了起来,夹杂着难受与惶恐,慢慢吞噬了她原本强迫自己保持的淡定。她一直在脑海之中搜索着淋夏的清白书,一直在想着最近是否有什么大事发生。但内容太多,且她跟着莼寅的这一年多,过于安静了,一时之间,她忽略了不少细节。

回到龙恒宫门口,公主连忙过来询问她究竟。她担忧地摇摇头,便绕过公主走到赫亲王面前,显然他已经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急躁不安,但儒雅依存。她问道:“王爷,今日具体是何年何月?”

他并未多想,便跟她说道:“是棣朝一百三十一年锡年历四年,仲春十三。”

锡年历四年,仲春十三,仲春十三,她喃喃自语,今天,究竟是有什么事。再一想,再深入一想,再想想……

忽而,她的脑袋如受刺激,恍若五雷轰顶,继而眼神呆滞,不寒而栗。芩桑连忙走过去紧紧抱住公主,莼寅被她这个举动吓得不轻,连忙询问她怎么了,而她回答不上来,心酸顿时涌上了心头。她抱着公主,几经哽咽,差点浇湿其衣裳。莼寅担心芩桑出了什么事,两人便先回了桦叶宫,赫亲王等候在此,有事再找人通传。

芩桑坐在桦叶宫庭院的小石凳上,眼神游离,心里百转千回。她懊恼自己,怨恨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为什么不能快一些,明明就能知道时期将近,为什么不早一点。

芩桑没办法跟莼寅说,他们两人今生已再无可能,也没办法劝公主放宽心。芩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两人的命运,她也一直以为在历史面前她并不是无能为力的,却忘了它的必然性。来到棣宫,她因自己沉浸在过往的是是非非和总想着谋算,忽略了淋夏清白书中很多重要的细节,她心中对自己的怨恨,更多了几分。

一百三十一年的仲春十三,是启蕴将王回朝的日子,而他的回朝便为芮伊将来登上皇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她一直在想是母亲看错了芮伊,她是痛恨战争才会叫她提防他,阻止他成皇。她还在侥幸,一个注定会登基为皇的人,绝不会是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而他,为了自己的大业为了自己的抱负,究竟要牺牲利用多少人。她握紧拳头,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细细想了一遍,越想越乱,越想越不知所措。莼寅成为妃子于他有何益处,为何不能成全两人的真心。

桑帛和芮伊的大战刚刚平息没多久,怪棠怎会如此贸然进宫,而怪棠又怎可能在桑帛的眼皮子底下轻易逃脱。当初怪棠拒绝她想办法送她出宫,她就该想到怪棠那次进宫绝非小事。而启蕴失踪多年,若非有心人隐瞒,又岂会杳无音信。而她,就如此掉以轻心,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错过了帮莼寅摆脱命运枷锁的绝佳机会。

当初芮伊让她想办法让莼寅成为妃子,只是想让她靠近皇上了解朝堂上的一举一动。如今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想方设法都要让莼寅成为皇上的人,难道只是因为她没有听从他的命令,与他背道而行,反倒在极力促成公主和赫亲王的事情,惹怒了他吗?难道他是担心莼寅与赫王成亲,使赫王背后有了烨国这个支柱而威胁到自己的权势么。她的右手紧紧握成一团,心口处有岩浆般的愤怒迅速而起。

莼寅和萃琪一直伴她左右,尤为焦急,她看着公主担忧的脸庞,懊恼多了百分。刚刚在源珩殿她的确没打探到什么,但这时,为了掩盖她所有莫名奇妙的情绪,她只能说,刚刚只是赫亲王在,所以她无法说实话罢了。

叶芩桑犹豫了许久,方才轻声说道:“启蕴大将回朝了。”

莼寅因启蕴的回朝,还面露喜色,但喜悦的同时,亦不免疑惑。将军王回朝,势必让四朝有所忌惮,难道这不是好事吗?

芩桑知道将王回朝于天下百姓于棣朝于烨国一定是好事,但是对于公主,未必是好事。芩桑在好好组织语言,她在想,如何才能让公主放下对赫亲王的执念,如何能够让公主的伤心少半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今生不嫁于赫亲王,这辈子,姐姐还会开心吗?”

莼寅见芩桑一脸严肃,便知道她肯定不是随随便便说出的这句话,萃琪一直指责她胡言乱语。莼寅久久都没有回应,芩桑知道公主的心已跌落谷底,但她还是淡淡地询问为什么。

芩桑补充道:“刚刚在源珩殿门口,我拉住了一个刚从里面急匆匆出来的公公,他说,启蕴大将与众位大臣因为棣朝与烨国的联姻意见不合,在殿内争吵了起来,谁都不肯退让。”

芩桑说完这句话,莼寅脸上的担忧,瞬间转为了失望,伤心,还带点怨恨。但她依旧强忍着内心所有的情绪,慢慢抹掉脸上的失望怨怼嗔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跟芩桑说道:“我还会开心的。”

我还会开心的,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一句话,平淡得掀不起半点波澜。

那一日,午后晴好,微风和煦,暖阳铺满大地,万物喜庆,却,无法照进她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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