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交流到常尚义被杀,不过短短一刻钟,此时皆是大汗淋漓!
顾凡站在地上喘息片刻,看看常尚义尸体,迈步走进房中,将金银细软收进包袱之中,最后拿起一朵沾染暗红血迹的红色窗花,提起长枪,腰垮短刀,从房中出来!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顾凡略微一顿,脚下加速,直接翻过墙头进入张东堂家中。
自家院门被轰然撞开,接着便是惊呼之声!
摇摇头,顾凡靠在墙壁上闭目休息。
朝廷正五品命官死在顾家院子,还是顺天府巡警总长这样的实职,顾凡只有跑路一途!
不管他是否清白,没有第二种选择!
宅院是搬不了了,但人只能远遁江湖,也算随了顾远搬家的念头!
只是,走之前,还要对一些事情做个了结!
顾家院落中声音消失,急匆匆脚步声渐渐远去。顾凡打开张东堂家院门,快步离开。
来到火神庙外围,各个路口皆被肩背长枪的步军统领衙门官兵设卡,严禁任何人进出!
此长枪可是真正火枪,当前最新装备!日常执行巡逻任务等,可不让带在身上,只有重大任务出动,才会真正配备!
火神庙周围围满人群,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热闹,却少有人出声。都在支着耳朵听火神庙方向传来的动静!
四周一片安静!
顾凡所在位置距离火神庙内四民武术社尚有几百米远,根本难以听到任何动静!
耿师父若是拼死抵抗,现在恐怕早已沸反盈天,喧嚣四起。若束手就擒,我冲进去又能起什么用?
顾凡站在人群之中,一时陷入两难之地!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义而死,又有什么需要考虑呢?
“站住!”枪口对准顾凡胸膛,设卡官兵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顾凡,本与耿先生学武三年,此次特来与他划清界限!”
顾凡身形枯瘦如柴,声音却如洪钟大鼓,远远传出!
火神庙紧靠什刹海,正门朝东,在地安门外大街之上,西侧是什刹海前海东沿,北侧是一条小道,南侧是前海南沿和马良胡同,此时具被官兵设卡严守,莫说爬高走低一路潜伏进去,就是靠近都难!
顾凡不会上天入地,又不想因为常尚义的事情牵扯耿继善,他只能出此下策!
火神庙本是明清皇家寺庙,自然修建辉煌大气!
周围院墙比之城中高门大户不遑多让。
耿继善连通十几个弟子堵在火祖殿与斗姥阁之间的门户之上,一众官兵站在火祖殿院中持枪与之对峙!
在火祖殿配殿之中,大小道士伸头探脑,看着自家主持董功林与千总老爷交涉!
董功林便是日后名满京城的美道人田子久之师,此时田子久刚六岁,还有六年才会出家!
董功林作着揖,“李千总慈悲,王千总慈悲!道馆内不可妄动兵戈啊!”
道家与佛家不同,佛家见面称阿弥陀佛和无量寿尊,道家一直未有称呼口号,一般见面直接称慈悲,或直接称好,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逐渐形成俗语福生无量天尊等。
“不能妄动刀兵?董主持,你这话可说的有点儿晚了!早知如此,你怎么就偏偏让耿继善在此开社授徒?!”
“两位千总慈悲,真不能妄动刀兵啊!否则皇家寺庙庄严何在,火德真君颜面何在?若是惹来祸事,谁能承担?”
“还有什么祸事与比刺杀圣皇太后更大?比朝廷颜面还大?你阻拦我等,莫非……”
董功林脸色一白,连忙摆手,“千总可莫胡说!耿先生为人正直,忠于朝廷,怎么会牵扯到刺杀……之事!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说了不算!”李文伸手推开董功林,“若再敢多说一字,便将你带入衙门。三木之下,你能受得住?”
“耿先生,”李文阴阳怪气的道,“还请你跟我等到衙门走一遭吧。说清楚你到底和李书文、张东堂是怎么谋划刺杀太后的!”
“李千总可不要胡乱扣帽子!我师父怎么可能刺杀圣皇太后?!”
“确实,莫非李千总昨日丢了颜面,今日故意挟私报复?”
“我等确实挡不住洋枪,可你们敢开枪试试!无凭无据,你们敢草菅人命不成!”
李文眼神中闪过一抹狠辣,“草菅人命?火枪手,准备!”
火枪上膛声响起,双方一触即发!
耿继善推开众位弟子,站在枪口之前,背上汗毛不由自主竖起,身上肌肉更是不受控制一般的绷紧,一种极致的危险笼罩,让他额头上微微有细密汗珠透出!
众道士噤若寒蝉,官兵全神贯注,耿继善与众弟子则心如煎熬!
火祖殿院落之中,落针可闻!一个声音远远传来,清晰异常。
“顾凡,本与耿先生学武三年,此次特来与他划清界限!”
声音回响缭绕。
“哈哈哈……”李文仰天大笑道,“好一个顾凡!好一个识时务为俊杰的顾凡!让人将他放进来!我倒是要好好看看这场大戏!”
站在耿继善身后的众弟子气愤填膺,青筋暴起,拳头握的咯吱响!
“顾凡!好一个忘恩负义的顾凡!我真是瞎了眼跟他称兄道弟!”
“耿师父昨天替他出头才得罪了李文,今天李文徇私报复,他倒是要撇开关系了!”
“不当人子……顾远的棺材板儿都快压不住了吧……”
“恬不知耻……”
“入他娘的……真是好不要脸……”
耿继善脸色微变,侧头冷喝道,“都给我闭嘴!”
李文拦住顾凡,拍着顾凡肩膀,朝耿继善笑道,“顾小兄弟,你果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是指正耿继善参与谋杀圣皇太后,李某保你荣华富贵!”
顾凡面无表情,毫无情绪道,“李大人,昨夜耿继善已经安排众位弟子走动故交好友。你现在把他带走,到不了步军统领衙门,就会有人让你将他放!”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顾凡……”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将你毙在掌下!”
往日里和颜悦色的师兄们,此时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若非耿继善伸手拦着,他们早就扑到顾凡身上,将他撕碎!
李文脸上笑容收敛,手指捻动,看向顾凡目光变得无比阴冷,“你不会是来说情的吧?”
“我跟随耿继善三年,他的人脉我很清楚。除非肃亲王亲自下令,但这个令肃亲王不会轻易下的,他府上不少高手都是耿继善好友!宫中御前侍卫尹福,大内侍卫统领宫宝田,名满海内外的虎头少保孙福全孙禄堂,雄大师杨建候,武式太极拳郝为真,不胜枚举!”
李文面色变换不定,手指捻动更为用力,“那有怎样,大刀王五不还是号称朋友遍天下,最后不还是被砍了脑袋!”
“你很清楚,不一样!大刀王五是造反,耿继善跟造反可没有一点儿牵扯!”
“你怎知他没有牵扯!”
“拖家带口,事发不跑,你且看看李书文和张东堂在何处?更何况,我手里有证据!”
顾凡伸手捂住李文手掌,“我今天与他做个了断。李千总回去打听一下他的关系,拖家带口,走不脱的!”
李文感觉着手中多出的东西,眼眸滴溜溜转动。一个耿继善,他还能压得住。但与他交好的武术宗师实在太多了,莫说是他一个千总,就是肃亲王都要慎重!侠以武犯禁,这些没脑子的武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可现在李文缺少一个台阶!
一个小太监带着两名禁卫从火祖殿院门走进来,视线在场中扫一遍,最后落在董功林身上,“董主持,不知这里哪一位是耿继善先生?”
董功林赶紧行李,“这位就是耿先生!”
“嘎嘎……原来这位真的是耿先生!进得院子,我就觉得耿先生不同寻常!粉面金刚耿大枪的名头,那真是如雷贯耳!我干爷爷李大总管都对先生敬仰已久呢,这是尹福先生摆脱我干爷爷给耿先生写的字儿,还请耿先生有时间多与宫中走动!”
太监瞥一眼李文和王备,将宣纸展开,上面写着“粉面金刚”四字!
不等李文反应,王备躬身抱拳,“见过这位公公,哈哈,都是误会,耿先生,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海涵。王某叨扰了,收队!”
李文一把将顾凡手中的纸卷攥到手里,同样抱拳笑道,“见过公公。我就说耿先生怎么可能谋反吗!误会误会,耿先生对不住,李文失礼了,改日定在大楼的东兴居给耿先生摆酒赔罪!那我就不打扰耿先生与公公叙旧……”
见那太监微微点头,李文赶紧抱拳,后退两步,挥手转身离去!
太监压低声音说道,“耿先生,我干爷爷可说了,这次的事情可能是李书文做的,若再有下次,他可要发飙的!”
脑海中闪现出那个死在他抢下的密探,耿继善抱拳道,“多谢李总管体谅,我这也是糟了无妄之灾啊!不知道李总管有没有好苗子想要练武的?唉,师门不幸,我本打算收顾凡做关门弟子,没想到他今天……”
“关门弟子吗?”小太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回去就跟我干爷爷说!董主持,过两日宫里有几个伙伴到了年纪,还请收留一二啊。”
自古只有宫女到了年纪离宫的,哪有太监离宫的?
董功林看看耿继善,点头笑道,“公公放心,这毕竟是皇家庙宇,我保他们生活无忧!”
“那洒家就不多留了,耿先生处理家事要紧。”
“公公辛苦!”顾凡上前两步拉住小太监,将刚准备好的银票放在太监掌心。
“嘎嘎……你真是识时务啊,现在知道耿先生厉害了?哼哼,晚了!”
小太监看看手中银票,扭头朝着空出啐了一口,快步离去。
董功林摆手,带着一帮大小道士离开。
院中氛围顿时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