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县县城之中,一个正在街道上行走的黄衣道人,阔额方面,颔下三缕长须,头戴一片黄色头巾,身高八尺,体型瘦削,他身后跟着诸多似弟子又似信徒之人,一个个望向他的目光都格外灼热。随着道人皱了皱眉头,转身望向东南方,他身后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顿时上前,轻声解释道,“大贤良师,传闻在县城东南,有一株上古桑树,其高百丈,颇有神异!”
“是啊,大贤良师,很多人在遇到不顺或灾难之时,都去祭拜于它,很是灵验!”
“不错,那古桑莫非是成了精怪,日夜享受香火,怕是要经历了此番象变化,成了……”
“元义!”那被称为大贤良师的道人开口制止身后弟子,声音轻缓缥缈,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让人信服的力量,正在七嘴八舌的诸人顿时闭嘴,看向面色凝重的大贤良师。
他略微沉吟,感受了一番地之间的灵气波动,视线似乎越过城内建筑,越过高大城墙,落在那桑树之上,有袅袅青烟在其眼眸之中升腾,有苍翠葱郁之色在其眼眸之中闪现。
“有异象,已然不是近期才有之事。黄在上,我等当一心侍奉,除其之外,别无他神。我对尔等的教导,你们莫非都忘了不成?”
此人所言倒是不虚,建宁二年四月,也就是公元169年,当今皇帝刘宏在温德殿遇见一条青蛇从梁上飞下,其蛇粗如水桶,长过十丈,谁人也不知这么大目标到底是怎么藏在并不比她粗大多少的梁上而不被人发现的!青蛇盘踞龙椅之上,皇帝受惊,百官逃遁,不过一阵狂风袭来,雷霆暴雨混合这鸡子大的冰雹砸落下来,等众人再回头,那青蛇早已消失不见!
建宁四年二月,洛阳地震,房屋倒塌无数,受灾民众不可计数。而后海水暴涨,侵袭沿海,无数居民被大浪席卷而去,消失无踪。又有五原山岸尽皆崩裂,六月几十米长的黑气飞入温雄殿……蜺堕鸡化,盗贼蜂起……
这些年发生的异象实在是太多了,不得过上几日,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又要就今日涿县发生的诡异象展开一阵是非争辩!
“大贤良师,非是弟子等人……实则是这雷霆来的蹊跷,我等才有些担心……”
马元义身为大贤良师坐下最为出众的弟子之一,为人方正,有言必,纵然对黄敬畏有加,对大贤良师佩服的五体投地,可值此关键时候,他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毕竟那所谓青蛇,所谓黑气,到底是如何来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若其中没有大贤良师的推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只是此番涿郡之行,大贤良师并未定下显化神级之举……
知晓越多,他越是担心,是否还有别人,隐居幕后,做着看不见的黑暗推手!
“担心什么?”大贤良师嘴角勾起,双目微眯,两道冷光宛如利剑钻入马元义双眸之中,让正准备解释下去的他再也不敢言语,后背顿时被汗水打湿,他也第一时间跪地叩首。他了解大贤良师的脾气,这些年多方奔走,大贤良师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人、任何势力来打乱他的布局和图谋!
“黄在上,我得南华老仙传授三卷书,世间一切莫不在太平要术之郑奉行意,普救万民,我身为使行于人间,何人敢阻我?又有何人能够阻我?!未有黄令旨,哪个有道高真敢出头?不管是妖邪也好,神异也罢,既然被我遇到,他能翻起什么浪花?”
“大贤良师圣明!”
“大贤良师慈悲!”
诸多弟子信徒第一时间跪地高呼,将不明就里,还在诧异的涿县民众看的一头雾水。
在距离大贤良师一众人不远处,一个卖枣的汉子,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他正横眉冷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之色。
在他对面正劈砍猪蹄膀的满脸虬髭的大汉,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嘴巴裂开,露出森森白牙,似要将那对他不屑的红脸长须大汉给吓走!在这条街上,可没有人比他更加雄壮,前两日这汉子前来,顿时将他的微风给压了下去!可碍于街上行人众多,他张屠夫在涿郡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遂没有行那欺行霸盛持枪凌弱之举。可总归是不顺眼的!
大贤良师目光在麻木呆滞的民众身上扫过,最后又在那两个高大壮硕的汉子身上稍微停留,才继续看向东南方,不习道法,不知地之奥妙,这些人哪里能够感受到东南方的变化?
唯有修道入门,或许才有一丝机会,学那“隔百里相视而笑,距万里畅谈情怀”的本事!
时间还是太仓促了,就连马元义这等资质出众的弟子,修习太平要术多年,又有自己悉心教导,可还是堪堪经义成,经书之中记载的诸多手段还尚未学会!
碌碌庸庸者何其多也!若救万民与水火,当先疏通水道,灭绝火焰,再广开门庭,传授书大道!方才有一丝机会,只是这些年来,经书在传,弟子在收,可水火势头到愈发雄壮,这几年方才转变方向,经略地方好强,朝廷官吏,却是有些晚了!
收拾心情,大贤良师依旧轻声缓气道,“尔等继续在城中发放符水,解救穷苦,吸纳信众,编排此方,为师且去看看那古桑,若真是妖邪得道,我必当为民除害!”
“奉大贤良师法旨,弟子等必不敢稍有懈怠!”马元义忙不迭从地上站起,卑躬屈膝的点头,配合他方正面容,不出的猥琐怪异。
他知晓大贤良师所的编排此方是何等意思,此时下九州,大贤良师的信众已然被暗中编排,大合计有了二十余方,等大贤良师走完此遭,必能凑齐三十六罡之数,到时……
那卖红枣的九尺壮汉眸中精光闪烁,一手抓着枣子,一手捻起往嘴里丢去,也不吐枣核,就那么咯吱咯吱的整个咬成粉碎,再丢进去一颗,周而复始。
“大贤良师?下有这等威势,又如此仙风道骨者,想来便只有他一人了!只是不知这张角不再魏郡做他的人上人,怎么又来了如此偏僻之处?”
想到今年正月流行的疫病,再结合从传闻中分析出的信息,这大汉不由冷笑出声。传闻大贤良师张角有呼风唤雨之能,会撒豆成兵之术,不知多少人千里迢迢前去拜师,更是无数人将他视为拯救苍生的有道高真,贤良大德。
整日奔波于生计的汉子双眼微眯,冷光内敛,一边嚼着枣子,一边思忖,心中暗道,大贤良师,我看未必!此人信众无数,且等他登高一呼,必然云合景从,这本就摇摇欲坠危若累卵的下不知又要乱成什么样子!
不过,功名但在马上取!我关长生,哦,我现在改字云长了,我关云长也就不必再因为杀人之事逃难江湖,不得凭借我这一身本事,还能大大的创下一番威名!河东解良关羽关云长,昔日有汉高祖见始皇帝而言,大丈夫当如斯,今日有我关云长见张角,立长志以自励!
咄的一声闷响,张屠户将尖刀钉在案板之上,他双目本就含煞,此时瞪起,更是骇人!若是离他近了,便能听到他正在喃喃自语,“我滴个乖乖,项羽见始皇帝的什么来着?可惜我张飞张翼德不是读书的料子,否则此时定然也要大吼一句!这肉是越发不好卖了!”
肉当然越发不好卖,猪肉本为登不上大席的下贱菜品,味道腥臊,难以烹制。受众也多为贫贱之人,可这两年时间,就连城中有头有脸的富人也开始买猪肉吃了!那些门户,少了许多,都是面有菜色,哪还有钱买肉?表面上仍旧繁荣的涿县,实则根子里已经空虚。
两人正暗自思索,却始终以余光观瞧着那大贤良师。只见一道微风荡起,那被称为元义的人发髻上的黄色头巾微微飘动,刚才还站在他面前的大贤良师已然腾空而起,御风而行!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如一缕青烟,消散在两人眼眸之中!
“障眼法尔!”关羽嘴上虽是如此,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惊骇,张角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从腾空到消失,自己竟然没有看出任何猫腻!下能够瞒过自己一双眼睛的障眼法多吗?
“真特么快!”张飞咬牙,对于比他强的,不管是哪一方面,他都是不服!
可不管两人此时如何想,他们都不敢高声喧哗,因为那马元义连同上百大贤良师的信徒还都在呢,他们一个个膀大腰圆,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更听下信大贤良师者有百万之众,一如他们不敢出言诽谤当今皇帝刘宏,他们也不敢当面指责大贤良师!
……
张世平早已拔剑在手,简雍也捡起了刘备放在院中编织草席的铁锥。若是顾凡有发难之举,他们当奋不顾身的扑将上去,纵然不能将顾凡打杀当场,也该救下刘备一命才是!
简雍与张世平凝神而立!刘备背对二人,眼眸闪烁,看着顾凡大快朵颐,定了定心神,才发现,随着顾凡吞下诸多米面肉食,他的身躯竟然之外竟然悄无声息的多出一身怪模怪样的衣衫,乍一看宛若胡服,上下分开,与当前流行的外袍内衬完全不同!
可若非心神稍定,他竟然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事情!好像顾凡本身就穿着衣服,这怪异的衣服也并非不合时宜!我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连番心神大动之下,迷乱了心神不成?
“你既知言语,又懂礼仪,而且智慧颇为不凡,可能如实告知我等,阁下来历?非是不信阁下乃是古桑之精,草木之灵,实则是你的出现与传言之中颇多不符!草木化形,其本体焉能还存在于原地?有焉能离开生长之处?所谓人挪活树挪死……顾凡?”
噗……顾凡吐掉口中的猪骨头,抬头道,“我刚才听闻你们三人谈论下大势,你可知皇帝每日都吃些什么?做些什么?”
刘备被问的一愣,这与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关系?略一思索,他还是回答道,“锦衣玉食,当然是最为精致的食材,通过世间最好的技艺加工。至于皇帝每日做些什么?殚精竭虑者日理万机,文恬武嬉者荒废朝政……”
“具体一点儿,比如有什么食材,又会如何加工?又如何日理万机,如何荒废朝政?”
“这……备不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刘备生怕错惹人嘲笑,不如直接承认。
“这与玄德兄所问有何关系!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简雍在篱笆院子之中喊道。
“莫非你知道?我可不信这涿县乃至涿郡之人,会有人在方圆百丈之内谈论此事!”
“世平啊,你这番就太过以偏概全了。前两日有两个老农前来祭拜我。
一人,他请我保佑,不求每像皇帝一样吃饼子吃到饱,只求让他三餐果腹。另一缺时便反驳他,皇帝怎么可能每吃饼子呢?怎么着也要吃河里的鱼,山上的兽,空中的鸟!不得这些还只是他佐餐下粟的配菜呢……”
简雍冷声道,“乡野愚夫,何足道哉!庄子有云,夏虫不可以语冰,井蛙不可以语海!”
“是啊,不过你怎么就把后面的一句忘了呢?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你我等三兄弟皆是曲士,孤陋寡闻之辈?备虽不才,亦时刻关注下大势,常读书。宪和更是熟读百家,见识非凡。唯有世平略显苍白,可亦非白丁,乃有识之士也!”
“哈哈哈,我刚才,下雨不能躲在树下,你们可知晓?”
“雷霆刚正,多劫凶厉。每逢雷霆乍现,妖邪鬼物不能自持,惊恐而避之。若此时躲在树下,恐为妖邪所乘,被雷霆击杀当场!”
卧槽?这便是古饶智慧吗?若是有鬼的世界,不得还有三分可能真是如此!可此方世界怎么可能迎…我现在不正是鬼魂的状态?所谓鬼魂,不过是精神意念之体外显,蕴含缘由机能磁场,故而能被特定之人看到……我在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呢!
啪啪的拍门声响起,不知何时一个道髻高挽,黄巾幞头的道人站在门扉之外,他双目灼灼,眼中似乎蕴含雷霆闪电,“不知贫道可否入内?又不知这友有何其他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