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为了让陆满志下定决心,他一到家,就收到了一份长长的邮件,密密麻麻的的写着莫妮卡的事情,像是诉苦一样说明了她眼睛的事情。
从发生到如今。这件事已然成为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莫妮卡是混血儿,母亲是墨西哥人,带有吉普赛血统,因为政治动乱加上连年的战争,不得不裹上灰袍闭眼登船,动荡数年,兜兜转转去到了西班牙。
可西班牙也从来不是太平的地方,为求自保,她嫁给了当地的农民,本来弹小提琴的手每日采摘橄榄,色彩鲜艳的服饰趋于单调,但世界上本就没有可以置身事外的艺术,她认了,这辈子应当如此了。
莫妮卡未曾见过他的父亲,只听说他碌碌无为,除了收获橄榄,这辈子最大的手艺也就是拨弄几下吉他,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她本可以平凡过一生,但十岁那年,当地的恶霸因为他父亲少收了一筐的橄榄,借此为由杀了他们一家,莫妮卡侥幸躲过一劫,又重复起了母亲当年的生活,颠沛流离,每日风餐露宿。
直到五年后,生活勉强稳定的莫妮卡在外头吃饭,稀松平常的日子,她心里正在盘算接下来的生活应当如何,噩运就好比开水一样朝她脸上扑来。
一名服务员打翻了一壶开水,正好浇在莫妮卡的脸上,她毁容了。
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厚重的纱布下,溃烂的皮肤,那个女子天性不爱美?更何况莫妮卡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半边脸的丑陋,足以毁掉她的一生。
她木讷的接下餐厅老板的赔偿,呆坐在病房,一呆便是数月,意志消沉,浑噩度日。
伤口慢慢结痂,离揭开纱布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愈发惶恐不安起来,情绪几近到了崩溃的地步,整个人日渐消瘦,一度到了营养不良,行同尸骨的地步。
揭开纱布前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她梦见了维纳斯。
她惶恐,不安,她跪倒在维纳斯面前,祈求她不要夺走她本就平凡的样貌,本就不堪,为何还要羞辱?
维纳斯对她说,她不仅不夺走她本身的样貌,更因为同情她的遭遇,要借给她令人神魂颠倒的美貌。
莫妮卡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记得在梦里,她变得比天神更美丽,比女妖更妩媚,如同穿行在林深的白鹿一样圣洁神秘,也像躲藏在海洋的塞壬一样魅惑危险。
她穿上母亲血染的红裙,拿起用杀死父亲的剑做的红扇,泪水化作妆容,在迷雾之中,与骷髅共舞,她舞了很久,直到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把她吵醒。
医生与护士惊讶的看着她,莫妮卡却只知道,这一刻早该来了。
洗脸,闭眼,她等待纱布摘下的那一刻。
她只感觉伤口的结痂没了,他们无意间碰到的肌肤让莫妮卡觉得那没有伤口,而是光洁如玉。
坐在镜子前,半边的长发披散遮住右脸,她睁开眼睛,却看见了那个在梦里的自己。
美艳,娇媚,楚楚可怜。遮住的脸徒增了她的神秘感,那些医生眼里,无不爱慕,护士眼里,全然嫉妒,她成了自己祈祷的样子。
可颤抖的手拨开头发,她又成了妖怪,那伤口没了,随着伤口去的,还有她的眼睛,本应该是眼睛的部分空无一物,没有眉毛,没有眉骨,只有平滑的肌肤,看上去诡异吓人。
她跑出医院,逃回了杂乱的小屋,这比夺取她的样貌,更加可怕。
可遮住右脸的她却又是那样美丽,莫妮卡在双眼画上骷髅妆,遮住不存在的眼睛。每日在屋里,她发疯似的跳舞,想要跳回梦里,永不醒来。阳光透过裂纹的玻璃,对面阁楼上的摄影师拍到了她的模样。
莫妮卡成了美艳的女郎,联系她的经纪人说,就让她保持这种神秘,遮住右脸,做谁也看不透的鬼魅骷髅。
她同意了,长达数年的学习没有让人发现她的秘密,却让她成为了出名的舞者,跳弗拉明戈,挥舞红扇,一袭红裙,美艳动人。
在一年前,她无意中见到一本古老的通灵书,书上说,有一种邪恶的魔法,夺取他人的器官使其消失,然后将夺取的器官化为灵体,构造逆天改命的生命。
而被夺取者,获得的补偿,就是失去器官后,残缺的美丽。
莫妮卡绝望的寻找方法,最后鬼迷心窍的与灵体签订契约,借给她力量,找到眼睛便归还他,并且给与灵体自己的生命力。
之后的事情,就是陆满志所知道的了,莫妮卡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愈发虚弱,她怕撑不到找回眼睛那一天,便撕毁契约,骗陆满志来为她除灵。
“美貌终将随着眼睛的归还而归还,那时候,莫妮卡还会想要自己的眼睛吗?”陆满志叹一口气,有的人近视了,便用瞎子安慰自己,耳背,便用聋子安慰自己。
他们寻不回自己失去的东西,便安慰自己,还有比自己更惨的存在。可他们若是像莫妮卡只样,得到了别人所没有的,他们还会如此吗?不,他们便会以为这是他们应得的,并且以此为傲,再也不渴求失去的东西。
陆满志唯一担心的,就是寻寻觅觅找到的眼睛,莫妮卡愿意换回来吗?
他不敢去猜测她,只能摇摇头,对于莫妮卡,他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外,没有别的办法。
陆满志整理好情绪,又重新打理起他的菜园来。
......
格兰德大街,墓园。
身形佝偻的老人手提着一盏旧灯,半蹲在亨特的墓前。
“陆满志,你让我好找啊”她摸着墓碑,上面的灰尘旋转着在老人手里汇聚成一个小球,然后她丢进灯内,一步一停的,离开墓园。
那天晚上,守墓人依稀看到,一张白纸在空中慢慢飞舞,然后落到其中一座墓前,他打开手电过去看时,那张白纸,已然消失,不见踪影。
而第二天,墓园各处,散落着那守墓人的尸体,如同纸灰一样,风一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