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一样。
东西是梅霖买的,范雨拿着合适,梅霖自己拿着更合适她若能全都拿得了的话。
但是,范云拿不太合适。
范云拿着回去,怎么能体现出来,东西是梅霖买的呢?闹不好,范云妈还以为,提在范云手里的东西是他自己买的呢!
梅霖就是这样想的。
范雨根本不懂。
他懂的东西与梅霖相比,还差得多,他还要跟梅霖好好的学,但是,如果他的态度够端正,学得够认真,那么,相信他懂的东西会越来越多的。
范云也没明白梅霖的意思。
他也没在意。
范云就空手走在前面带路,范雨跟梅霖跟在他身后,快到老范家那栋天上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的老屋后时,梅霖示意范雨:“给我!”
“啊?什么?”
梅霖把范雨手中那箱高钙牛奶接了过来:“我来提。”
一手牛奶,一手鸡,像模像样。
范云走在前面,感觉这段时间没回村子,村里又变了样子了。
村口的一块平时供上山吃草回来的水牛以及从圈里脱逃的二师兄打滚的烂泥塘,现在不知道被哪一户人家给填平了。
现在,上面已经用钢筋混凝土倒了一圈的地梁,地梁旁边,堆着大堆的红砖、碎石以及沙子。
看这个架势,是准备盖新房子了。
范云心想,还别说,这个烂泥塘紧靠通班车的大马路,如果在这个地方盖房子,倒比住在村子里面,要方便的多。
过了这个烂泥塘,是一个用水泥预制板搭在一条水沟上的小桥,这个小桥,是范云回家时必抄的“近路”,现在,这个小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压断了。
看那断了的茬口处,有磨得发黑的明显的车轮子那胶皮的印子,看样子,压断那桥的车,拉的货一定不轻。
现在,被压断的桥两截桥面搭进了沟里,上面,不知道被谁弄了几根圆木架上了。
圆门上,结结实实捶了几根老铁匠打的那种钉房檩子和房梁的大号铁钉子。
桥下的沟里,扔着一些沾满了油污的粗糙卫生纸,看来,那个车底盘也受损了。
范云回身道:“小心点,桥被压断了。”
范雨愤然道:“这是谁啊?傻子吗?开那么重的车上来压这个桥,哥!这绝对不是手扶拖拉机,一定是大车轧的。”
范云点点头:“嗯,应该是个后驱动。”
“神经病啊!傻!”范雨骂道。
他转身对梅霖道:“小心点哦,走中间。”
“嗯,走吧!”
过了桥。
右手边一棵原本靠在不知道是哪户人家老房子上的一棵大树,终因岁月深长,日积月累之故,把那栋老房子的山墙给摇塌了半边。
整个山墙塌进了房中。
山墙一塌,半边房顶自然也跟着一起塌了进去,黑黑的房梁与椽子、瓦皮一起,深陷进了因为它们的倒塌形成的那个巨大陷阱里。
此时,正有一群麻雀在残垣断壁上“叽叽喳喳”叫着,跳来跳去。
估计,它们正对老房子为什么倒塌展开讨论,发表各自的看法、感慨,与惋惜。
过了这户人家,是一连三四家挨在一起的老房子,每一家都院门紧闭,上着铁锁。
看那些锁,锈得不逢榔头不开门的架势,就知道这里,早就没人住了,从院门的缝隙中望进去,每一个院子里都生满了荒草,门口,早年因为住人的时候,主人不断进进出出磨得光滑可鉴的接脚石上,也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包浆,石头缝里,野草摇曳,其中,有一户人家门口的石缝里,还长了两枚粉嘟嘟的粉豆子花。
此时,花开正红,它正以自己的坚守,守候着有朝一日主人突如其来的归来时,彼此所互相赐予的惊喜。
范云走到其中一户人家门外的压水机处,抬手压了压那个木柄已烂,长满褐锈的铁把手。
“嗤叽,嗤叽”
没有水出来。
怎么可能有水呢?
压水机里主管虹吸的圆胶皮,都已经烂得松松垮垮了,什么也吸不上来了。
即使底下全是金沙,也吸不上个一星半点来了。
出水口下面,一大块青石凿成的接水槽里,扔着一只已呈风化之态,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哪一个过路的客人扔在这里的塑料矿泉水瓶子。
范云想,那个客人的心中,当时,一定失望无比。
压水机前面一点,是一大丛竹子,有些新笋抽出的嫩竿此时正拼命往上长,希望能早一点将自己长进天空里,而早已长进天空的那些老竹,却已开过了花,结过了籽,现在,干枯得再也撑不住自己当年亦是亭亭玉立的身躯,拦腰折了下来,颓然倒地。
竹子过去一点,是一根长长的石条子板凳,它正用自己那磨得光光的凳面,告诉范云和过路客自己所经历过的悠悠岁月,也曾落在它周边那些数不清的欢声笑语。
以它面前被鞋底搓松的土来看,就在最近几天,仍然有人来这里坐过。
只是,不知道那人是个淘气的小娃,还是途经此地后,刹那间陷入往事与回忆中的老者。
再往远处看一点,看到房檐下的话,那里,倚墙而立的锄头与挂在锄头上方的箩筐,默然无语。
主人走了,它们依然守在这里。
它们坚信,自己的主人,总有一天会蓦然归来,重新将自己拾起,目光中饱含深情,嘴唇颤抖着,手指轻轻又温柔地从自己的身体上,滑过去。
村子老了。
这些老房子也老了。
父母们,亦老了。
范雨道:“这是老王家二奶奶和老李家三爷爷的房子,看上去真的挺破了,不过还好,看上去应该没有漏,收拾收拾就能住。”
梅霖抿嘴笑道:“这么老的房子,谁还来住,要住,也得扒了重新盖楼房。”
“盖什么楼房?我觉得这种老房子挺好,里面都是木头的,住着冬暖夏凉,特别舒服!”
梅霖“嗤”的笑了:“老房子里有自来水吗?有不管刮风下雨都要往外面跑的厕所吗?”
范雨被梅霖问住了,他说不过她,就伸手过去掐了掐她的脸蛋,又捏了捏她的鼻子。
梅霖轻轻一脚,踢了他的屁股一下:“走走走,快走快走,老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三个人来到老范家门口时,范云妈正蹲在门口的水沟里洗衣服,看来,今天家里应该是没有什么事。
如果有事,范云妈早就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把衣服洗好了,洗完了衣服接着做早饭,做一家子的饭菜。
吃过饭。
该上学的上学。
该下地的下地。
范云看见房门虚掩着,就推开进去,里面没人。
他大声喊道:“妈,妈?”
这时,范云妈听到了他的喊声,从水沟里走了上来。
她的眼晴,没看范云,而是落在了手里拎着东西,站在门口的范雨和梅霖身上。
梅霖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称呼范云范雨的妈,叫阿姨?似乎疏远了一点,毕竟,她不光和范雨一起开店,连夜车也开在了一起。
可若是喊妈妈,又太早了一点,再说了,她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公公婆婆对自己是怎么一个态度呢!
不过。
范云妈用她的笑脸和笑声打消了梅霖心中所有的担心与疑虑,范云妈不问自己的儿子,先问梅霖,她将手上的水在衣襟上拭了拭,拽过梅霖的一只手,笑眯眯道:“妹妹,你来了?来就来嘛,买什么东西嘛!”
梅霖赶紧将手中那只拎了一路的白羽红冠脆皮鸡扔到了地上。
那只鸡突然坠地,吓得魂飞魄散:“我去!你这个小妞,就这样把我从半空中扔了下来,这样是不行滴哟!”
范云妈紧紧抓着梅霖的手:“走,妹妹,我们进屋。”
范云妈的热情,比梅霖第一次来的时候,犹为甚之,这让梅霖十分感动,她觉得,自己这个未来的婆婆,比城里那个认为手心手背殊为不同极度偏心的养母,对自己好的太多了。
梅霖一激动,很想喊出一句妈来。
这个婆婆,让人感觉比妈还亲呀。
可是,毕竟女孩子的脸皮还是薄的,那一声妈,毕竟还是没有喊出来,她喊道:“阿姨!”
没喊也好,留着日后正式嫁过来的时候再喊,那一声妈,是可以用来挣改口费的。
范云妈拍着梅霖的手背:“好,好,进屋。”
她没有闺女,看到梅霖后,瞬间母爱有点爆棚呀!
梅霖心想,你不要总是抓着人家的手嘛,你的手,怪凉的。
不会的。
未来的婆婆不会总抓着她的手的,范云妈放脱了梅霖,把她递过来的东西,放在了墙边那张吃饭的大桌子上。
她转身去了里间,在里面翻箱捣柜一阵捯饬,翻出了一塑料筐好吃的出来。
范云妈把塑料筐放在饭桌上,她从那个筐里,抓起几颗黑皮大核桃就往梅霖的手里塞:“来,妹妹,吃核桃。”
梅霖接了。
塞完核桃,又塞大红枣:“红枣,很甜的,来妹妹,吃吧,那个核桃,让范雨给你砸!”
梅霖心想,这个婆婆,简直热情的有点不像话呀!
她抓着范云妈硬塞到自己手中的东西,简直有点哭笑不得,自己的手里已经放不下了,范云妈还要去塑料筐里拿其它东西。
范雨忙过来,把梅霖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他把那些红枣核桃全又放回了筐里:“妈,妈,行了,行了,我们和哥在街上,吃过早餐回来的。”
他妈这才想起来,刚才忙着高兴了,忘记问这茬了。
赶紧补上。
范云妈笑眯眯看着梅霖:“啊妹妹,你们吃过早餐了?”
梅霖咬着嘴唇,点点头:“嗯,吃过米粉了。”
范云也点头道:“是的妈,我们吃过早餐了,你快点去看看你的衣服吧,一会别让水给冲跑了。”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
“是哦,你们先坐着,妹妹,我去洗了衣服先。”
范云妈出去后,惊叫了起来:“哟,范云,快来,快来。”
范云忙走出去。
他妈指手划脚急道:“快点,有块衣服冲到下面去了,你快点顺着水沟帮我去下面找一找。”
这个范云。
真是个乌鸦嘴呀!
范云顺着水沟,一直走到下面一处四四方方的大青石砌成的洗衣服池子边,才追回他妈的那件衣服。
好几个老娘们正围在池边,各占据有利地形洗衣服,其中,就有支部书记李恭堂的老婆桂芝。
在乡下,支书的老婆,也是要亲自洗衣服滴。
在大城市里,那可就不一定喽!
桂芝用手中的棒槌一挑,就把范云妈的衣服,从水里给挑了上来,范云讪笑道:“桂芝娘娘,洗衣服呀?”
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一个大小伙子,追一件女人的衣服追到这里来了。
如果换成范雨,他一定不会追,范雨最多对他妈喊一声:“不要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买一块新的就行了。”
支书老婆桂芝,将范云妈的衣服挑到石条子上,笑道:“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妈妈的衣服,哎,范云,今天没上班?怎么回来了?”
范云拧也没拧就将那件衣服抓在了手中:“是,桂芝娘娘,我今天休息,回来看一下。”
旁边有两个也在洗着一大堆衣服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抬头看了看范云。
范云认识她们,但叫不出她们的名字来,所以也没有跟她们打招呼,掂起的衣服,转身就走了。
其中有一个,倒是喊了一声:“范云哥哥,你回来了!”
范云转过身去,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哦!想起来了,是他一个本家堂叔家的女儿:喜雁。
范云记得自己当兵的时候,喜雁还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人儿,几年没见,居然也跟春天里的杨柳枝儿一样,抽开了条,长高了不少,看上去,长成一个体体面面的大姑娘了。
嗨呀!
真是不愁不长,只愁不养。
就拿梅霖来说,哪怕是抱来的,别人家的,可是,在她的养母向幼晴的手里,今天一碗饭,明天一碗粥,养着养着,也长这么大了呀。
范云顺着沟,原路返回。
途中,遇到了正推开后门,打量着水沟对面一棵枣树的王大爷,那棵枣树,有一根枝子已经伸到了水沟这边,眼看,就要落在王大爷的房瓦上了。
范云停住了脚步:“伯伯,今天在家哪?”
王大爷的目光从枣树上收了回来,与他目光一起收回来的还有他肚子里的一句话:它要是敢落在我家的瓦皮上,我非把它砍断不可!
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