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走到街口,回头看见范云还在原地傻傻的站着。
远远的。
她冲他挥了挥手。
同时嫣然一笑。
即使远。
范云也能够看得见她的笑容。
这一笑。
就倾了范云的国与城。
范云远远地看到了唐若玫瑰花一般的笑容,于是就觉得很开心,很愉快。
有时候。
一个人一开心,一愉快起来,难免就会得意忘形。
譬如范云。
范云此时就有点得意忘形了。
他居然得意忘形的试图从自己站的台阶处来一个原地的纵跳,跳到对面的一个石台子。
只见他。
两手迅速握紧,用力同时双臂向身体的后面摆出去,同时身体弯曲,双腿下蹲,将所有的力度都集中在两条小腿。
然后又让那种力度顺着小腿一直深入到两只脚掌。
看吧。
如果落在外人的眼中,就是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小城管,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在小公园旁边学起了青蛙跳。
可惜的是。
范云跳的并不完美,并不准确。
就在他用力将自己的身体像一颗子弹一样射出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低估了他原来站的地方远与所落脚的地方之间的距离。
这岂非是一种遗憾?
这岂非是一种错误?
有时候,人真的往往太容易高估自己。
就在范云身体仍在空中,眼看即将落地的时候,他才懊恼的发现,自己落脚的地方居然是一只水洼。
也不知道是哪个店里,早起来搞卫生的时候倒的拖地水,顺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一直就流到了这里来,如今恰好在范云的脚下汇集起来。
“啪”?
“PIA”?
无法形容。
那水。
一下子就溅了范云一身。
其中有一粒水珠,还如那日对范云纠缠不清的余丽拿那火热的嘴唇一般,直接吻了范云的嘴巴,一股沁凉的感觉,立刻在范云的脸漫开。
范云的两只皮鞋踩在水里。
一左一右。
替范云。
把着脚下的路。
看去如同哼哈二将一般极具嘲讽力。
范云灰溜溜的左右看看。
洋相百出。
右边。
卖装修板材的一个小妹正叉腰站在门口,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他这边的动静,那个小妹的嘴角撇了撇,看去倒如三月里脚步轻盈的花蝴蝶那一弯新月之眉。
美。
亦嘲讽。
左边。
树荫下石条子一对刚刚把嘴唇贴在一起的小恋人,吓得瞬间把身子分开,纷纷转过头来看着范云。
范云十分尴尬。
他假装没有看到那对小恋人的表情,转身迅速朝远处走了去。
范云一口气走到了老广场旁边的一个墙角胡同子处,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点纸巾出来,擦着溅到自己身的脏水,还好,无非就是一些带着洗衣粉味的水罢了,范云倒没必要换衣服。
风一吹。
也就干了。
也就干净了。
范云搞完了个人卫生,反复看了看身,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这才走出了巷子。
来到街。
街人来人往,一辆辆慢慢摇仍然载着客人在街面呼啸而过,店面里,客人与店主仍然在那里大声高谈阔论讨价还价,奶茶铺子前,小恋人们仍然亲昵的手拉手肩并肩等着新鲜出炉的奶茶。
天。
仍是那个天。
地。
亦是那个地。
进入了冬季的小城,除了一些不能过冬的树木叶子已经掉尽,看去十分萧瑟以外,其它,仍然是处处都焕发着勃勃生机。
比如。
移动公司门口,那个穿着旗袍露着大腿发传单的小妹。
其实。
她那大腿看去虽然白,却也是穿了一层厚厚的丝袜的,可是,丝袜,抵挡不了男人目光中的杀伤力。
旁边不远处,那些男人不断向她偷偷投来目光,当然,都是趁自己的女伴不注意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才会显得有些飘逸的,朝那个小妹的大腿看过来。
行吧。
好的事物人人都向往,人人都爱看,这个,无可厚非。
范云走到了秦皇路。
他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他的工作就是这样子的,经常性的,综合性的,又是漫天撒网型的工作方式。
反正。
无非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报,报给领导。
像他这种生活的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每天做的无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之事,琐碎的让人感觉到十分的无聊。
范云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
天白云朵朵,如同一只只白鸽划着高亮的哨音从天空掠过。
前面不远处。
一栋楼的五楼处,花花绿绿的,窗口处,飘着很多的衣服。
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
因为其中有一些衣物,是女人专属的,男人无法穿。
范云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觉得这些人真的是让他无语,有一些十分私密的东西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当着大街的界面挂出来给众人看呢?
好像它们的主人似乎并不介意,不但不介意,似乎还十分自豪和骄傲的故意将它们展览给众人看。
范云低下头,踢飞了一颗似乎已经在马路边匍匐了800年,此时就等着他过来超度的一颗石子。
那粒石子被他踢出去老远,鸡柳咕噜滚了一阵子之后,远远的滚到了一个下水道旁边,并且蹦了几蹦之后,从下水道井盖的缝隙之中掉了进去。
那粒石子的命运堪忧。
前途堪忧。
这种小城市的下水道可不像是美国纽约,或者说某些繁华的大城市里面的那些下水道不但空旷而且悠长,甚至里面还可以住人,成为流浪者和无家可归之人避难的天堂。
这里的下水道底下除了水,还是水。
雨水。
脏水。
噢,对了,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电缆电线之类的东西,这些都是属于市政配套工程。
当然了,这些并不在范云的管辖范围之内,范云该管的都是地面的事情。
比方说,就是对面这个5楼面悬挂的这些花花绿绿的万国旗,按理说,他都应该管的。
不用按理说了,范云本来就打算去管一管,他直接三步两步就走到了那栋楼下。
楼下没有门,前面是连接的铺面。
像这种房子,若想楼的话,必须从后门。
于是范云仔细看过了门牌号之后,就绕到这栋楼房的后面去。
落到后面去也没有什么用,这栋楼的后门并没有开,那一扇不锈钢的大铁门紧紧地锁着,仿佛对他满是嘲讽和揶揄:“来呀,来呀?有本事你打开我呀,打开我,我就让你进来!”
咳咳咳咳……
这……
范云自问没有那个能力,如果一扇门的主人不想让你打开的话,那么恐怕你再怎么努力也是无济于事的,如果说她想让你打开,让你顺利的登堂入室的话,那么你也不必费太多的力气。
范云拍着头看了看楼。
巷子逼仄。
十分狭窄。
也看不出一个什么所以然出来。
他仔细的又看了看那扇大铁门,那扇大铁门花花绿绿的广告都是贴了不少,可惜就是没有一个是主人的电话号码,那些广告,大多都是一些什么包治性病,重金求子,寻物启事。
哦。
对了。
范云看到其中还有一个广告面写着,东莞某厂大量招工人,生手熟手均可,月薪3000到1万元。
天!
这么夸张?
那边的钱这么好赚啊?遍地都是黄金啊?难道说走在马路天也会掉下钱来砸人吗?
范云摇了摇头。
东莞?
东莞在哪里?
他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去过,他也不打算去。
他对于东莞有限的理解当中,就是他的堂哥小敏自从去了广东之后,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不但变得油嘴滑舌,也变得口若悬河,说句话来滔滔不绝起来,并且最大的一个变化是学会了骗人。
要不然。
也不会害得他堂叔堂婶被小敏连累的全家都搬到外地去了,连村子里面也待不下去了。
都是钱作怪。
想到钱这个问题,范云就觉得有些迷茫。
别看范云现在和唐若两个人好得不得了,可是,他每个月的钱都花的精光,一分钱也存不下来,这让他偶尔想起来钱这个东西的时候,心里面就有点小沮丧。
钱。
还是越多越好呀。
范云不但是一个理想家,也是一个幻想家,有时候,他就常想,如果钱像随手可得的树叶子一样好赚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带着唐若今天天南,明天地北的潇洒走世界了。
范云常想。
如果他有钱了,那么,他一定会在全国各地都开一些分公司,如果天气热的时候,他就跑到北方去避暑,如果天气冷了,那么,他又可以带着唐若走到海南,到天涯海脚处,两个人光着脚丫子,手拉手走在黄昏的白沙松软的海滩,让那温暖的海风,不断吹拂起唐若的秀发,吹进他的胸膛,吹到他的心里面。
想到这里。
范云站在专治不孕不育的广告纸下,傻傻笑着,口水简直都快要流出来了。
这时。
“吱呀……”
隔壁一栋楼的门开了。
一个抹着红嘴唇儿,涂着紫眼影的女人,迈着咯咯噔噔的脚步从楼走了下来。
范云打量了一下她。
只见。
她那双高跟鞋。
高得足以叩碎无数男人脆弱的灵魂。
那个女人的眼光在范云的身停留了一下,一双深色的眼影里的目光,流露出一点点小小的诧异,随后,那点小诧异,又如同被石子击中的湖面一样,不停的向外面一圈圈的扩散出无数的涟漪,这个女人的眼神非常的有深度。
一看。
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唯有有故事的女人,才会如此眼光迷离,神态慵懒的在本该班的时间走下楼来,走到这个光线略显阴暗的小巷子里。
唯有有故事的女人,才会从容不迫的面对正盯着自己看的男人,始终不慌不忙,慢条斯理从肩斜挎的小包里抽出一根香烟来,再掏出一只颇有金属质感的打火机来,啪的一声清脆的打开,然后将香烟点着,深深的吸一口,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
幸好。
是范云。
如果换作另外一个颇有一些目的来的这样的男人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抵挡不住这个女人的烟圈。
有时。
一个迷媚的烟圈就足以让男人沉沦,让男人坠入十八层地狱,而万劫不得复生。
范云侧开身子。
让开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清脆的高跟鞋一路敲打,走到范云旁边时略微顿了顿,她那白皙的脖颈稍微向右扭了扭,微微看了范云一眼。
范云。
也毫不示弱,回看了回去。
“咯……”
女人一声轻笑。
或许她是有事,或许她并不打算在这和范云发生某些故事,所以说她也只是看了范云一眼,随后就朝前走去,高跟鞋滴滴答答,清脆的敲打着小巷的地面,渐渐的敲打到巷口,转而向左,瞬间不可闻。
就在此时。
范云的心中其实对这个女人是怜惜的。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职业,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背景,更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地方的人。
但是。
范云却知道,这个女人无论是做什么的,她始终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他也知道,无论这个女人是做什么的,始终有一点必不可忽视,她都是为了生活。
其实。
范云的眼睛看什么东西的时候都是一分为二的,他不搞极端。
正如有一次他和战友们在议论,旧社会里的女人裹小脚,曾经有一个姓刘的战友大肆批,那些旧社会的女人们裹着小脚又难看又丑陋,简直丢人的时候。
这时。
站在旁边的范云悠悠来了一句:“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是,另外还有一个事实你也不要忘了,就算是她们裹的小脚不好看,别忘了,她们也是我们的祖先,其中,也包括你刘家的老祖宗……”
一句话,将那个姓刘的战友噎的半天直翻白眼,喘不过气来。
其实。
范云是一个十分有同情心,又十分有爱心的,按理说,他的心中多多少少是有那么一点大爱的,他的大爱,表现在不歧视任何人。
是的。
范云从来不歧视任何人。
不管是瞎子,聋子,乞丐,妓女。
他眼中。
都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