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又和虎子遇到了一起,那是一个明朗的下午,随着时光往前推移,白天的日头也变得越来越长,青草已经长到一个指头长短,柳树也吐出了新叶,山上的桃花就像是姑娘粉扑扑的脸蛋儿,长的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虎子现在可有事做了,成天拉着他的那个小牛犊子到处吃草,他也成功的从一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变成了一个放牛娃,他给那个小牛犊子取了个名字,叫做赤兔,我觉得很是惊诧,他给一头慢吞吞的牛取名赤兔,要是吕布知道了非得用他的方天画戟一刀将虎子劈成两半儿,当然他给牛犊子取这个名字,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因为三国的故事都是我讲给他的,那天下午放学正好碰到虎子在河岸上放牛,他从远处叫住我。
“嗨,秀才”
“嗨,放牛娃”
我两相互看着对方,各自叫出了各自的绰号,又相互瞥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你现在算是有事情做了”我指着虎子的赤兔说道。
“唉,生活嘛,就要不断地寻找自己的价值,要不活得很无聊”虎子回答道。
“也挺好,你能找到你自己的价值所在,值得庆贺,可是我每天有事做,还是活得很迷茫”我抱怨道
“小小年纪有什么迷茫的,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嗯,也是,你鸡溜子大你说的有理”
“你这人一点都不像是个读书人,以后给你换个绰号,叫淫棍儿”
“别别别,绰号可别瞎叫,万一传出去,我就身败名裂了”
“嗯,放心吧,我知道你清高”
“这不是清高不清高,是真的不好听”
“好,那就不叫,问你两个字”
“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又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就和高德叔一样,满嘴的乱七糟”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我知道的就会说,不会有保留的”
“哦,那“之”和“墓”怎么写?”
“什么“之”和“墓”?”
“就电视上放的那个谁谁谁之墓”
“你要给谁立墓碑吗?”
“给我家前段时间死了的大狼狗”
“哦,行,我给你写出来,你也算有情有义”我说完就从书包里拿出纸笔,给他写了“之”和“墓”两个字,递到他手里,他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装进自己的兜里。
过了几天,村子里又沸腾了,前段时间赵富老汉家不远处的那条沟里埋的那条大狼狗被虎子掘了出来,埋到了村里埋老祖宗的地方,村子里的人唤这座山为关路山,很多世代扎根在这里的家族的祖坟就在那里,他也像埋葬人一样,挑了一个自己认为风水还不错的地方,而且还给狗做了个棺材,打了墓窑埋进去,堆了个坟堆,而且比大部分人家埋葬人的规格还高,他还给狗立了个碑,上面用红漆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李玉柱之墓”。各个家族的祖坟所在的位置都会有后人栽种的一排排的柏树,经过修剪,长的笔直且葱郁,无论春夏秋冬,四季常青,这也寄托了这些世代生活在高原上的人们的美好愿望,树木永不凋零,正如他们的生活生生不息。
这一次,村子里的动静只能用万人空巷来形容,最初发现虎子埋大狼狗的地方的那个人,很快的将这件事在村子里传开了,村里那些精壮的中年人还有那些腿脚依然矫健的老汉都急匆匆的跑到那个地方,生怕虎子对自己家的祖坟做了什么冒犯的事情,过了不多久,基本上村子里除了去念书的小孩,甚至一些抱着孩子的婆姨也都围到了那里。大家纷纷议论,指责虎子对老先人不尊,简直是欺师灭祖,竟然敢将一条狗和村子里大部分家族的老先人葬在一块儿,这不是辱没自己的老先人吗?
村长刘高德站在人群的前面皱着眉头,此时他的心情极为复杂,当然心里更多的是气愤,气愤之前虎子虽然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不可饶恕的大事来,但是做的那些事也并不是什么光彩事,平时小打小闹他也没追究,但是始终没有想到他对虎子的同情和纵容竟然酿造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村子里的人非把虎子扒皮抽筋不可。
李玉柱听说了虎子犯下了滔天大罪,急忙从赌博窝里站起来,兴冲冲的跑到关路山,此时他还哪里顾得上赌博,只想乘着虎子犯下了错,在村里人面前好好地添油加醋一番,在好好地去看一出好戏,前段时间的事情搞得他很是窝火儿,这段时间以来是吃也不对,坐也不对,怎么待着都不自在,硬生生的瘦了好几斤,心想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竟然被一个小野种整的里外不是人,这下虎子犯错虽说不是他的功劳,倒也十分解气,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了,管他是什么原因。
等到他跑到关路山大家围着的那个地方的时候,他的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到那块木牌子上,“李玉柱”三个大红字赫然写在那里,这不是变着法儿的骂他李玉柱是一条狗吗?李玉柱当时彻底搞不清楚到底自己是来看好戏的,还是来遭罪的,他对虎子的报复搞得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想要的好戏竟然是虎子对他的报复,这种软暴力不是他的强项,他一个农民加赌徒的脑子实在是想不到虎子的手段,此时瘫软在那里,自家祖坟的柏树林里凉嗖嗖的阴风吹过来,似乎是在嘲讽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他愧对列祖列宗,他愧对曾经在村子里叱咤风云的老先人,在自己这一代竟然没落到被一个没娘的野种辱没的抬不起头的程度,他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羞愧的低下头叹息了一声。
此时围在一起的人群依然对虎子口诛笔伐,恨不得马上将虎子捉住,跪在老先人面前赎罪,用红柳殴打,直至得到老先人的原谅为止,完全没注意到瘫软在一旁的李玉柱,此时扛着耙子的李玉柱的老婆也从人群中挤着探出一颗脑袋来,头上和脸上满是飞扬的黄土和汗水混合起来留下的道道,耙子上还夹带着没有清理的柴草,她首先依然看到的是那块写着“李玉柱”三个大字的牌子,脑子里一怔,心想:“我家那不活人的什么时候死了?”转头又看到李玉柱瘫在地上,立马跑过去抱住李玉柱大喊:“玉柱,玉柱,你咋了?我的天大大呀,玉柱,玉柱”,李玉柱此时已经气的奄奄一息,只感觉大脑缺氧,肚子里的那口气提不上来,村长站在那块木牌子那里一言不发,任由村民们在下面吹胡子瞪眼的嚎叫,这时村长刘高德终于发话了:“虎子现在在那里?”
里面有一个扛着锄头的年轻人愤怒的答道:“我看到那狗娘养的在河堤上放牛呢,”
“去,把虎子找来”刘高德没说其他的话,只是很平和的说了这么一句。人群中的几个年轻人兴冲冲的起身向山下奔去。
“我也去!”这时人群中又挤出了一个个子极高,长的十分壮硕且俊俏的年轻后生说,这正是刘高德的儿子刘政风,他看着他爸眉头紧锁,自知这个事情非同小可,所以也自告奋勇,想做个出头的鸟儿,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出一份力,毕竟他和常世才的女儿常秀儿的婚事还得指望着他爸刘高德去掏那两万的彩礼钱,要不这个事情迟早也得黄,常世才在村子里是个有名的贪财鬼,她的女儿常秀儿和刘高德的儿子刘政风谈恋爱谈了两年多,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在彩礼的问题上给卡住了,常世才彩礼要了两万二,刘高德觉得不行,人家旁人娶媳妇彩礼几千块钱都算是高的,凭什么他常世才就要那么多,他也从心眼里不想和常世才做这个亲家,一个贪财之人必然心胸狭隘,再说自己的儿子人高马大,一表人才又不是娶不到,所以这桩好事也就一直拖着。
李玉柱的老婆看着李玉柱躺在地上半死不活,这下也急了,坐在地上耍起了泼。
“村长呀,你看看这是人做的事吗?呜呜呜”李玉柱的老婆坐在地上双腿不断地扑腾,黄土顿时漫天飞舞,村民们这才注意到了李玉柱和李玉柱的老婆。
“这个婊子养的野种这是不给人活路啊,没法活了”这下她更是肆无忌惮的在黄土地上打起了滚儿。
“唉,去几个人把她拉起来”村长的表情更加的严肃起来,只是看到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的动了几下,脸上的肌肉却没有任何抽动,全然是一张死人脸。
看村长没有任何表态,地上的李玉柱的老婆这下更加的躁动起来,村里的几个年轻后生根本没法将其按住,就像是摁着一条浑身粘滑的泥鳅,扯得众人左摇右摆,说时迟,那时快,李玉柱的老婆使出一股儿牛劲儿一头冲向了那个写着“李玉柱”三个字的木牌子,木牌子随之被撞倒,但是李玉柱的老婆头上也蹭蹭的冒出了鲜血,李玉柱看着这一幕,自己肚中的那一口气再也没提上来,索性头一摆晕了过去。众人一片急躁,赶紧抬着这可怜的夫妻俩,下了山坡,坐着拖拉机,急匆匆的去了镇上的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