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个孩子,水对我也有着很大的吸引力,我也想像虎子他们一样,在炎热的天气里,在水潭里泡一会儿,游泳,玩耍,但是一整天,他们聚起的那个水坝都泡满了人,而且公牛说了,只有参加聚坝的人,才有资格进去耍水,其他的人一概不让,也是,他的这个逻辑没有任何毛病,只有付出了劳动的人才能得到应有的回报,而我压根没有参加聚坝,我只得等到他们玩完了,全部都跑去山里帮助家里劳动了,我才敢偷偷的跳进去耍一会儿,还不敢玩的太久,生怕被公牛发现。我也学着他们在水里的样子,把头埋进水里,双手前后扒拉,嘴里咕噜噜的冒气,也学着他们在水里放屁,我一个人依然玩的不亦乐乎。
后晌十分,孩子们都离开了水坝,有的去给家里割猪草,有的回家去了,我正偷偷地泡在水里,十分的享受。这时虎子从远处走来,一边走一边脱衣服,身上总共也就穿两件衣服,一个丝丝缕缕的短袖,一个破短裤,虎子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脱光了,然后直接跳到了水里,他显然比我娴熟的多,他站在河岸上,就像是电视上看到的跳水员一样,头向下一扎,然后扑通一声,水花四散溅开,河里的水不太深,我真害怕他一头扎在河底的淤泥里。
“秀才,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躲着我?”
我板着脸,没有理他,然后洗干净身上的淤泥,打算上岸去穿衣服,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有虎子在的地方,我一会儿都不想待,我不想和这个背叛者泡在同一个水坝里。
“张文,你等等,我给你个东西”
虎子说完之后,然后从水坑里爬起来,跳到岸上,从他那破旧的短裤兜里翻找了半天,拿出来二毛钱,打算要递给我。
“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是这个钱你拿去给了你爸”
“为什么要给我爸二毛钱?你什么意思?”我本来打算走的,但是显然虎子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我也饶有兴趣,我想知道为什么虎子要给我爸二毛。
“这是上次唱戏的时候,你爸给我买冰棍的钱,我找我太姥姥要的,还给你爸,我已经欠他很多了,不能在拿他的东西”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给?”
“你爸那凶巴巴的,我不敢”虎子贴着脸说道。
“那你拿的时候怎么好意思拿?还的时候就不好意思了呢”
“是这样的,他碰到了公牛,然后让公牛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欠他的东西”
虎子说到这里,我心里已经像是黄河决堤一样的愤怒了,我爸到底对虎子还做了什么事情,他甚至在看戏的时候都不曾给过我钱,我买冰棍的钱还是我二姐给的,他怎么能偷偷的给虎子钱呢?一股醋意涌上了心头,我又想到找虎子的那晚,他抱着虎子哭泣的画面,这仿佛是长在我脑子里的一颗毒瘤,一想到我就倍感难受,似乎心脏上都在不断的抽痛,他出钱供虎子念书,给虎子零花钱,虎子失踪的时候,他着急的抱住虎子哭泣,还经常跑到虎子的家里嘘寒问暖,他的这些种种举动,难道没有超出了某些关系的制约吗?他和虎子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同住在一个村子里而已,充其量算一个普普通通的长辈,算个叔叔,而他做的这些事,在我看来,早已经超出了作为一个叔叔的范畴,我甚至有一个肮脏不堪的想法,虎子会不会是我爸的私生子?但又马上打消了这个恐怖的念头,作为外人的虎子已经将我的友情亲情剥夺殆尽,要是再有这么一层关系,那我真的会一无所有。
“我不管,你自己去给他,再说我家也不靠这二毛钱来过光景,就当施舍给你的”
虎子听到我说的这么难听的话,握着那二毛钱的手似乎有些颤抖,他也没想到我竟然会说出来这么难听的话,这无疑是深深地伤害了他,什么叫施舍?任是过得再不堪,再贫穷的人,也有尊严,我的这句话,触及到了他心底的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他可以穷,可以不念书,甚至可以吃不饱饭,但是他也不想让别人施舍,更不想被别人小瞧。
“张文,你最近怎么了?我惹你了吗?你要这样?”
“你没有惹我,是我自己脑子有问题才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包括现在,你做什么事我都可以原谅你”虎子还是站在原地,黯然神伤的将那二毛钱折起来,揣进兜里。
“呵呵,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可笑吗?明明是你做错事,反倒说可以原谅我?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你就是一个背叛者,我根本不需要一个背叛者的原谅”
“我没有背叛你,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呵呵,我不需要你这种朋友,你还是和公牛他们做朋友比较合适”
“我还说呢,你果然是因为公牛他们而对我生气,我只是想交更多的朋友,并没有要背叛你,我们都是在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孩子,没必要分门别类的,公牛他们很好相处的,别看他们平时咋咋呼呼的,其实很仗义,很友好,我相信你也可以融入他们,我们可以在一起玩耍”虎子安静的说。
“行了,赵良,你我的友情到此结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可以跑去公牛那里告我,说我偷偷的在你们聚的坝里面耍水了,让他来找我的麻烦”我第一次认真的叫出虎子的大名,虎子这个人已经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永远的消失了,要是有的话,那也是赵良。
我说完之后就走了,后晌的太阳已经没有正午那么炎热,沟里照不到太阳的地方,一阵冷风吹过,还有点凉飕飕的感觉,虎子裸着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凉风将他湿漉漉的身体吹干,我想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决绝的和他一刀两断,但是以他那大条的神经绝对想不到,我和他绝交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公牛他们,而是我的爸爸,他分走了我爸对我的关爱,从小到大我爸一向严厉,不曾抱过我,也很少和我交流,更别提说是,在这种唱戏的场合给你二毛钱让你去买冰棍儿,而且老是对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我渴望得到他的认可,这种欲望比什么都强烈,现在有人触碰了我最敏感最在乎的东西,我丝毫不能原谅,哪怕是自己一直冠以朋友之名的人,那个曾经为我挡了无数次雷的人,那个被我出卖了很多次,依然忠心耿耿的把我当朋友的人。
在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我轻松了很多,这些天一直压在我身上的大石头终于搬开了,我如释重负,双手插在裤兜里,顺着河沿的另一边的我们家走去,在硷畔上,我看到河底的虎子也穿上了衣服,默然的离开了河滩,走向了和我家相反方向的村子那边,看起来很是失落,在这个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下午,我俩相互失去了一位最好的朋友,我俩向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