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天傍晚,我姐张凤贤就到了城里,经过我爸托付的那个关系非常遥远的亲戚的一番安排之后,她终于是安顿了下来,清河市是坐落在黄土高原腹地的一座小城,四周群山环绕,城市的基本形状只是沿着山川建设的一条线,那些繁杂的建筑从城市的东头一直延伸了十几公里,城市的中间有一条河,将城市分成两半,因此这座城市叫做清河市,这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内地小城,经济相对于中国那些沿海城市较为落后,整整一座城市,只有被河分开的两条街道,绵延了十几公里,这也是这座城市的一个特色,是这里特别的地势条件所决定的,城市里遍布着现代化的高楼,中间夹杂着那些老旧的五六层高的砖混建筑,脏兮兮的,和现代化的高楼形成了明显的对比,高楼明晃晃的玻璃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而在这一条川的边缘部分,分布着非常多的城中村,一般都是在离城不远的某条沟里,遍布着层层叠叠,杂乱无章的建筑,平房和窑洞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甚至有些人盖房子都盖到了山顶上,城中村里到处都挂着迎风飘扬的塑料广告布,还有扎成一捆,黑压压的挂在树上的电线,到了居住人口密集的地方,这些肮脏的电线便爬进了每个角落里的每家每户的屋子,一时间像是进了盘丝洞。
我姐工作的那个宾馆位于河的左侧,在城市中间的地方,算是清河市比较大的一个宾馆了,宾馆的主体建筑是一座七层大楼,四周围满了一圈老槐树,整体环境还算清洁而又雅致,我姐以后就在这个地方工作,不过她们的宿舍就有点寒酸了,是一座在宾馆旁边的二层小楼,看起来黑漆漆的,而且摇摇欲坠,不过我姐仍然十分的满意,工作单位管吃管住,起码不用她自己出去租房子住,这也能节省一笔钱,她的工资是五百块钱一个月,在二千年的时候,这也是底层服务人员最普遍的工资,能有自己的一份工作,有自己的收入,我姐非常的满意,把那个亲戚狠狠的感谢了一番之后,也便安心的去工作了,不久之后,我姐托人给家里捎了信儿,说自己一切都已安顿好,也简单的说了一下工作环境,薪酬待遇之类的,最后让家里人勿念,非常简单,看到这信儿,我妈也不再天天念叨了。
我大姐的事算是解决了,她去城市里打工的这个举措,在我看来非常的明智。在我和我二姐的眼里,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农村人的第一步,那就是首先得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去一个大的环境里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只有城市里才能有一些机会,让我们咸鱼翻身,尽管这种机会非常渺茫,实现理想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但至少比待在村子里每天种地要强,哪怕有一丝机会,也比坐以待毙要强得多,我们都是有一些文化的新一代,总不能还遵循老一代的宿命论,认为农村人只会耕地种粮食,人无贫富贵贱之分,这是我们老师经常教导我们的一句话。
刘高德最近罕见的竟然开始走动了,不过他倒不是像以前那样,为村子里的事情跑前跑后,而是隔三差五的往我家跑,从那天送我姐的时候,我已经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话,估计刘高德现在开始打我大姐的主意了,我大姐已经辍学去城里打工,年龄也已经十七八岁了,在这些老一辈人的眼里,女孩子十七八岁已经是到了婚配的年龄,既然他儿子刘政风和常秀儿的婚事成不了的话,刘高德盘算着,让刘政风娶了我大姐,那也是好事,而且我爸和刘高德关系好,这下来个亲上加亲,也可以逃脱了常世才那天价的彩礼钱,这不是三全其美的好事嘛。
这不,在清秋的一个凉爽的早晨,刘高德又一瘸一拐的过了河,慢悠悠的爬上了我家的硷畔,那天是周末,我还没有睡起来,躲在被窝里,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和我爸的谈话声,刘高德是半坐在我家的炕边上。
“厚土,那天我给你说的那个事情有商量没?你看能行的话,我就去找个媒人,把这个事情定了”刘高德慢悠悠的说道,现在对于他这个失势的瘸子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确实是他儿子刘政风的婚事了,其他的他也做不了,也没心情做,家里欠下的那些外债,也只能靠刘政风来还了,他是个残疾人,没有劳动能力,不给家里添乱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但是他儿子的婚事还是得他来张罗,自古就流传下来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上,还是得要父母做主。
“诶呀,高德,这个事情你要看娃娃们咋想呢嘛,凤贤和政风两个人能不能看的对眼这才是最重要的,咱俩个在这张罗了也没什么用”
“要是能看上还好说,看不上也不能硬往一搭凑嘛”我爸先说了前边那一句,然后顿了顿又补充道。
“自古留下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娃娃们的婚事还是得咱们来做主,只要你同意就没什么问题,凤贤和政风两个就是不对眼,日子过着过着就对眼了嘛”
“都什么年代了,还父母之命,咱们那一代人还好说,现在这些娃娃不听话,哪里说你想给谁就给谁的,还是要相互看的上呢,看不上结婚了也得离了,要是弄成这样的话,那图个甚?”
“那你给凤贤招呼一声,看行不行,事情要慢慢撮合呢嘛”刘高德还是不依不饶的说道。
“不用招呼,原来凤贤和政风两个都在村子里,要看上早看上了,况且你们政风天天还和常秀儿腻在一搭,你跑在这说这个事情,不如回去做做政风的工作,或者是和常世才谈一谈,看政风和秀儿的事能不能成,成不了再说这些话,八字还没一撇,倒打起了我闺女的主意”我爸略带戏谑的说道。
“政风这龟儿不上套,我这个当大的肯定要给他招呼呢嘛,娃娃年龄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让常世才家那女子耽误着,我还指望着早点抱孙子呢”
“别说这些没用的,听我的话,你去和常世才好好地谈一谈,看看政风和秀儿的事能不能成,成不了再说,咱不能棒打鸳鸯嘛,对不对?”
“什么狗屁鸳鸯不鸳鸯的,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那龟儿和常秀儿谈,你看看常世才那什么人,要是以后和他成了亲家,那能有好日子过?”
“唉,娃娃们看上了,你能咋?赶紧去忙你的,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到后沟去种菜呢”我爸说完之后就扛着?头,牵着老牛出了院门,留下刘高德一个人坐在炕边,也没人和他说话,我妈客套了几句之后,刘高德也就叹了口气出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