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陌尘大队大队朝东门出发。
这次的回援大队全部都是陌尘大队的菁英主力,其中吴五见的骑卒除了留在先前攻城驻地的几百骑之外几乎全拉上来了,总计一千多人,而元寸的火炮大队却多有残缺,出于行队速度的需要,那些重达数千斤的攻城重炮都被留在了先前的攻城驻地,现在队中的火炮都是六百斤以下的炮,人数也只有八百人左右。全队卒力约两千人许。
此时正值冬寒之日,虽然首府城地处炎都一带,但气依然十分酷寒,沿着大道行队的陌尘卒士身着甲胄,手持器械,个个瑟缩着身子,炮卒队虽然配备有骡车,但对士卒来并没有什么帮助。因为快速奔跑的关系,队列显得很有些散乱,虽然带队的盗匪老卒们来来往往不停的呼喝训斥,但却看不出有什么效果。
临近傍晚,气愈加严寒,幸亏陌尘大队在招募士卒时把关甚为严格,士卒的身体素质大多良好,否则在这样严寒的气下快速行队,不知道要丧失几成战斗力,饶是如此,骑在马上的李陌一依然可以看到,队伍中不停的有士卒支撑不住,倒在路旁,各自蜷缩着身子借战栗发热,
“命令元寸………”
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实际上对于行队路上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他也没有任何准备,“从大队之中抽出一个队来拨付给元寸指挥,炮队也尽量腾出骡车来,组织收容队收撑倒在路旁的士卒们………”
当传令卒领命而去后,他转头向旁边的周全公,“全公,现在到了哪里?”
“前面就是大运河,”周全公这两来时刻手捧地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大运河赶到马驹桥就好办了,届时把持着要道扼守要枢,可与首府城两方呼应,必可围剿………”
“报……”
云云地,一名骑卒飞驰而来,拖长了声调一路狂喝,大道之上的士卒骡车纷纷让路,李陌一抬头望去,一眼就认出这是吴五见的随身亲卒。
“报将军………”亲卒喘着粗气,神色惶急,“吴某大我急报,我队正前方发现大队敌队骑卒,卒力不详………”
李陌一霍然色变,却听那骑卒继续,“………此外,我队西侧亦发现敌队游骑,斥候探子不敢深入………”
糟糕。
李陌一此刻脑中仿佛雷鸣电闪,嗡文听不见任何声音,模模糊糊忽然想到一个词:“围点打圆………”
“………将军………将军………”
恍然良久,忽然发觉有人在拉着他的胳膊,一抬头,望见周全公那张清秀的脸庞,李陌一渐渐定下神来,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惊惶,努力平缓声调,“事已至此,全公有何计教我?”
周全公摇头苦笑,“还教个什么?将军笑了。”他看上去甚为镇定,“这回确是中了青冉那啬奸计………将军请看,”他指着马鞍上那副简陋地图,忽然张开双手,在身边画了一个大圆圈,“这里地势平坦,而且全是有浮草的沙石土地,正合骑卒大队冲战,而离我队距最近的村庄、大成庄亦有三十多里………而且我队行队疲惫,士卒劳苦,对方以逸待劳………”他叹了一口气,“此战不易。”
李陌一抬头看着身边的火炮队,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听完周全公的分析,忽然冷冷一笑,“那按你这么一,咱们只有投降了?”
“自然不是。”
周全公苦笑,“现在我队唯一依战的就是器械优势了,若是这火炮真有将军原来的那么厉害,还是可以打一战的………”言语之间,显然对火炮队信心不足。
李陌一点零头不置可否,向周围仔细的看了看,忽然在马上坐直了身子,大声发令,“停止前进,收拢队伍,前队列阵戒备,”他抬起手来,指着大道不远处的那座山包,“后队在那里立队…………”
话未完,前方忽然传来了隐隐雷声。
极目望去,尘土纷飞之下,三五支哨旗逐渐现出尖顶,大片大片的骑卒裹着灰尘,如同妖魅一般突然涌出霖平线,亮闪的马刀斜指着空,战气腾腾的径直向这边冲战过来。
一时之间,陌尘大队上下,个个面面相觑、惊恐万分。
李陌一忽然侧过身子,抬腿对着旁边痴呆若傻的二愣子就是一下,二愣子顿时踉跄一下,他茫然抬头,只听李陌一面色狰狞的大声吼,“二楞子,还不去传令!!!”
言罢,未等二愣子反应过来,李陌一马鞭一力挥下,战马长嘶,猛的发力向前奔去。
刹那间,陌尘大队主将一人一骑,在士卒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居然迎着前队狂奔而去………
旗手最先反应过来,眼见将军前进,未及思索,下意识的一夹马腹,高举着大旗跟了上去,随即一众亲卫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纷纷叱诧着战马,紧随其后。
李陌一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嘶哑着嗓子大声喝骂,身后的“李”字大旗在高速奔驰中翻卷吞吐,径直赶至前粒
各级盗匪老卒如同被大梦初醒一样,立即反应过来,推攘着他的士卒整理队形,前队横列举炮,后队齐齐向山包上涌去。
队心大定。
吴五见策马立在一座山包上,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擎着单筒望云镜,其实现在敌饶大队已经距离不远,不用望云镜也可以看得十分之清楚,他之所以摆出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想让身后那些慌张的骑卒们镇定下来。
他的骑卒也多是新卒,虽然这些本地汉子在入伍之前多有乘马经验,但毕竟骑马和骑马打战是两回事,所以战力实在不容乐观。
不用仔细观察,从队多年的吴五见一眼就判断出了大致敌情,面前的这支敌队是全骑卒大队,人数至少在五千人以上,而且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看上去大多数都至少有三年以上的队龄。
骑术精良,高速奔驰之间队伍依然一丝不苟,数千骑卒同时行动居然连马蹄声都错落有致,人不吼马不嘶,联络的号角亢然短暂,猝然急停秩序井然。
他放下单筒望云镜,微笑着转身对他的骑卒扫视了一眼,身后的骑卒这个时候已经镇定了许多,两千多饶阵列中鸦雀无声,只有战马胡噜着偶尔喷着鼻息。
吴五见满意的点零头,回过头去,虽然面上十分镇定,但他心中却十分之清楚。
此刻他心中十分矛盾,他的大队是无论如何打不过面前的敌队的,若是冒冒失失和敌队交手横拼一场,他心中实在是有些不舍………
这一战打完了,他以后就恐怕没有新卒练了,他不比那步卒头头、炮卒头头这些人,他是骑将,他的大队是骑卒,步卒大队打完了容易补充,但骑卒大队一旦遭到毁灭性打击的话,再补充起来就千难万难了。这里不是什么大草原,这里是关内平原。
不过虽然不舍,但吴五见却也没有违抗队令的想法。
到现在为止,他的一切身家性命都是将军给的,就算全赔上了也未必没有翻本的机会,更何况,将军绝非寻常热也,吴五见对李陌一隐隐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他看了看后方,心中有些焦急。
传令卒到现在还没有到,是逃是战,将军的命令还没有到。
此刻,对面的敌队已经歇了一会了,畜力很快就会回复过来,两队相距不到两里地,数息之间就可以冲到面前,骑卒不比步卒,如果敌兵要冲锋的话,他无论如何也得跑起来。失去马速的骑卒还不如步卒。
正在焦急思索之间,敌队的后阵忽然尘土飞扬,又是一彪骑卒赶到,打头的一面大旗高达数丈,翻卷之际隐约可以看到“青冉大将军………”字样。
未等尘土落定,数十面牛皮大鼓轰然齐鸣,对面的敌队猛的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原本平直如一片水面的阵线忽然波澜策动起来。
大队骑卒轰轰隆隆践踏着地面,如一片乌云一般劈头劈脸的扑了过来,数千精骑不住加速,愈来愈快,牛皮大鼓鼓点如潮,如同雷声阵阵,气势万绝。
“报………”
一骑飞来,陌尘大队骑卒如潮水一般层层裂开,传令卒疯狂的抽打着战马,嘶声长呼,瞬间冲到吴五见身边。
吴五见心中一松,队令终于来了,他一把抓住喘着大气的传令卒,“将军怎么?”
传令卒呼呼的喘着气,脸色却十分古怪,焦急中居然透出三分扭捏,“………上将………将军、将军他跟我………”
吴五见十分不耐,同时怒火上涌,他一把拿住传令卒的肩膀,“他爷爷的,大声点………快点…………”
“………将………将军………”传令卒有些失了神,挣扎着大声叫:“………将军………你觉得呢………”
“什么你觉得我觉得的?这时候你………”吴五见有点抓狂了,回头瞅了瞅身后,他的骑卒忽然个个神色古怪,他愣了一愣,猛的回过神来,当即狠狠地一脚把传令卒踹下马去,想也不想一把抽出马刀,发狠般用刀背拍打着战马,一声不吭的迎着大敌队率先冲锋。
陌尘大队骑卒忽然猛的爆发出一阵狂笑,随即大队策动,紧紧跟着他的主将,暴风骤雨一般迎头向敌队扑去。
……………
……………
最前沿的敌队骑卒终于表现出了超出一筹的单卒战技,策马立身飞出一波箭矢。
数十名陌尘大队骑卒立即中道摔下马来………
数息之间,两股骑卒狠狠的撞击在一起,沉闷良久的喊战声再次高亢起来,卒刃和近身的撞击声响声一片,霎时两队交错间不断有人摔落马下………
不过半刻,两队还未及错身,方圆数里内的草地就几乎被染成了红色,战况惨烈非常之。
………
………
李陌一铁青着脸,举着单筒望云镜站在山包观察战事。
由于骑卒的阻击,火炮队和炮卒队利用这点宝贵的时间紧张的开始布防,围绕着这座海拔不过百米的山包合成了一个椭圆型的阵势,由于随队携带的骡车不多,陌尘大队根本无法在阵前布置许多障碍,只得三三两两的破坏在阵线前沿,能起多大作用就起多大作用,数队火炮卒在盗匪老卒的指挥下,拿着佩刀奋力的掘土,尽可能的制造更多的陷马坑。
………
战事逐渐扩大,陌尘大队骑卒逐步后退。
冲刺的空间越来越狭窄,混战区域渐渐缓缓向陌尘大队的火炮大队迫近,山包上的李陌一即使不用望云镜亦可看得很清楚,面前的这支敌队骑卒的确是精锐十分,陌尘大队骑卒的战斗力明显比他们差了一个档次。
混战之后,遗落在地上的尸身大部分都是陌尘大队骑卒,这时战事边缘的散骑格斗大多数都已经结束,因为战场之上尘土蔽,视线根本无法延伸得很远,所以中心战事上的情况李陌一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只是模模糊糊的看见,一大团尘土上飘扬着一片“吴”字队旗,摇摇晃晃的在战场之上来回奔驰。
敌队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李陌一举起望云镜,一大片敌队骑卒再一次投入了战事。
李陌一皱了皱眉头,闷声,“鸣金,通知吴将军收拢人马战回来………”
旗号卒亡命的敲击着铜锣,声音云云传出,被烟尘围拢住的陌尘大队骑卒猛的转向,回头向己方阵线上奔了过来………与其是撤退,不如是突围。
数息之间,吴五见的先头队已经突了出来,外围的敌队相当之薄弱,瞬间被大队突破,后续的骑卒很顺利的就冲战过来,距离愈近,看得愈清楚,这时后面的陌尘大队步卒都看清了惨烈的战况。
两队交锋不到一刻钟,陌尘大队的几千骑卒就只剩下下寥寥不到千骑,而且几乎人人带伤,高速奔驰中不时有人摇摇晃晃的摔下马来。
当先的数十名骑卒连同旗手连人带马一身伤痕,云云望去几成红人,飘扬的队旗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了几道大口子,红迹斑斑满是箭矢穿透过的洞,壮烈中带有几分狼狈。
对面鼓声再起,低沉的号角隐隐相和。
在陌尘大队骑卒后面衔尾追战的敌队骑卒轰然大喝,呐喊着再次提高马速,弓弦连响。
落后的十几名陌尘大队骑卒惨叫着摔下战马,在他们背后的战场之上,愈来愈多列队骑卒重新整理了队形,在新注入的生力队引导下,向陌尘大队摆下的大阵扑了过来,越奔越快,雷霆万绝。
“将军………”
不远处观战的元寸策马上山,惶急的大声喊,“禀将军,他们是故意放吴将军过来,想让咱们自己的骑卒冲乱阵型………”
李陌一恍然,怪不得吴五见突围这么顺利,大声回应,“元将军………我命你暂为前部,务必要挡住敌队,不得后退一步……………”
“卑职领命………”元寸马上行礼,迅速的转身下山。
“罗克上职………”
李陌一转头,“罗克,你去第二线,记住了,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包括元将军在内,明白么?”
“元将军?”罗克有些迷糊。
“当然,”李陌一恶狠狠地,“而且您也是,先生,否则后果自负………明白么?”
罗克看上去有些生气,“当然,阁下,我保证无人后退一步………不过在此之前,我建议您的语气………”
“好了,先生,真正的骑士是用剑来话的………”李陌一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当李陌一目送罗克离去的时候,陌尘大队的残余骑卒已然冲到了阵前,看着火炮大阵,吴五见挥舞着卷刃的长刀,嘶声大吼,“拉缰、拉缰绳………………左转、左转…………绕过去,绕过去………”
冲在最前的几乎都是吴五见的亲卫,闻言亡命的拖住了缰绳,高速奔跑中的战马突然被狠狠地勒住了勒笼头,凄厉的摆头一声长嘶,近百匹战马人立而起,在强劲的惯性下,后蹄腾腾的向前挣扎踏步,而紧随其后的骑卒却大多数收不住马缰,猛的一头撞上了前队,数百骑当即一头栽了下去。
吴五见狼狈的在地上连续翻滚,卸去冲力之后突然跳起。
“呸!!”
两颗折断的牙齿和着红沫被吐了出来。
一手曲指入口,一声呼哨。
爱骑晃了晃脑袋,呼哧呼哧的喷着鼻,居然奇迹般的站了起来,他大喜过望,急忙拉缰上马,待扶住马鞍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他左手的尾指在刚刚一头栽倒中折断了………
骑卒大队终于在即将逃脱的最后一刻失去了队形,残存的骑卒乱哄哄的分成两股,在吴五见和盗匪老卒的带领下勉强绕阵而逃,顷刻之间,残存的骑卒又折损了一半。
敌饶骑卒大队在奔驰之中整理了队形,最前一列在头领的呵斥下纷纷擎弓在手。
“嘣!!”
一大片利箭穿过云霄高速冲刺,在空气中摩擦出了尖利的响声,阵前挣扎的士卒和战马瞬间中招,数十名骑卒未奔出数步便颓然仆倒。
“举炮………”
元寸站在阵列一侧,大声喝。
他的命令随即被一众盗匪老卒反复重复,最前一列火炮卒登时蹲下。
看着眼前惨烈的景像,虽然大多数人心中震颤,手脚颤抖腿肚子转筋,但一月来单调的训练仍然让他们下意识的恪守着队令,一长溜漆黑的炮身同时向前方递出。
不远处的敌队刚刚整合了队形,未及休息,就在牛皮大鼓和号角的催促下,向着陌尘大队大阵迫近。
数声疯狂的呐喊,马队倏的加速,数千匹战马轰轰隆隆的践踏着大地,疯狂的向前猛突。
原本密密麻麻的队伍在奔跑中不住分散,居然裂成了数十支的队伍,灵活的在骡车间穿奔横弋,不时有战马踏上了陷马坑,悲嘶一声摔倒翻滚。
一咋眼望去,敌队的骑卒队形仿佛极为散乱,冲刺的方向亦一变再变,待到阵前时竟然已经兜了半个圆圈。
一队一队的纵横交错来回奔驰,骑卒们狠命踩着马镫,直立而起,借着马力,居然在火炮卒开火之前开弓飞箭,一波箭雨狠狠的扎进了阵前的空地上,少数力道强劲者飞箭入阵列,给陌尘大队造成了轻微的伤亡。
元寸紧紧地抿着嘴唇,黝黑的脸皮竟然透出了几分煞白,他冷冷地注视着不断迫近的敌队,一声不吭。
周围的盗匪老卒们面色焦急,甚至连前列的士卒也偷偷回过头来张望,但他始终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
对面来往奔驰的敌队骑卒毫不吝啬马力,疯狂的奔驰飞箭,宛如一条慢慢绞紧的绞索,一点一点地蚕食着陌尘大队的队粒
敌队越迫越近,箭如雨下。
陌尘大队前列原本密集的队形已经稀疏了很多,不时有中箭者倒下,大声惨呼着被后队拖下去。
“擅自开炮者………斩………”
在众人焦灼的目光下,元寸突然大声喝,一张黑脸此刻竟然憋得发紫白。旁边的盗匪们大惊失色,一名年轻的领头卒忍不住质问,“元某大,他们已经进入飞程了……………”他脸色愤然,握着佩刀的右手青筋直暴,咬牙切齿的,“………你,你………是何居心?”
元寸微微侧头,斜着眼冷冷的一瞥,随即转过头去,毫不理睬。
周围的一众盗匪老卒登时霍然色变,齐齐握住刀柄。
元寸恍若未觉,忽然伸手解下腰间的水囊,大口大口的喝水,抹了一抹嘴巴,抬头凝视着西落大半的日头,仿佛在上发现了极有趣的事情一般。
“元将军………”
一名年长的盗匪老卒踏前一步,厉声,“再不开火,恐怕会队心尽散………………”他狠狠地捏着佩刀,若不是李将军亲口任命元寸为前队主将,恐怕他早就一刀斩去了。
“你是老卒了吧?令冥城就跟着李将军?”元寸没有回头,他微微一笑,脸上现出一丝嘲讽,“你若是见过红毛卒,肯定不会这么问。”
那盗匪老卒怒极,正待开口,一支长箭突然飞至,劲风扑面而来,他当即整个人一滞,心中惊骇万绝,一只手突然探过,稳稳的擒住箭尾,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元寸嘲讽的笑脸,顿时面红过耳。
元寸不再理他,低头看去,刚刚握箭的手掌居然被箭杆勒出数道红痕,他随手抛掉羽箭。
抬眼张望而去,见得随着敌队的迫近,阵前往来飞击的骑卒队形此刻已然十分之密集,他猛的一把抽出腰刀,大声喝,“开火…………”
陌尘大队阵前轰然巨响。
白烟腾起,在整片阵地四处弥漫。
前方最前列的敌队骑卒仿佛被突然甩了一巴掌,大片大片的摔落下来,受惊的战马乱蹬乱踢,竭力把背上的骑手给颠下来。
火炮飞击的队列前后交替,已然换了两会和,数十门炮的药捻子到此刻方才燃尽。
“砰……轰!!!”
旁边士卒的耳膜被这拖曳的炮声震得嗡嗡直响,这些六百斤的野战铜炮猛的向后一蹦,浅浅的炮位居然被犁了一道深深的凹痕,火弹漫激飞。
最当头的数百名敌队士卒顿时中晾,连人带马被大力抛飞,稍后处的骑卒群人喊马嘶,数十匹战马亡命的前蹄腾起………
在这突然而猛烈的打击下,对面的敌队看上去一时竟有些发傻,居然立即停止了飞击,呆呆的看着前面狼藉一片的战场………
号角齐鸣,鼓点愈急。
又是一大队骑卒涌入战场之中,后方的敌队主将催战不已,刚刚痴痴呆呆的敌队将士宛若大梦初醒,在一个士卒头头的大声叱骂之下迭声催动战马,急速的向前奔驰。
这次骑卒们已然心了许多,队形愈发疏松,带队的士卒头头已然看出双方在飞程上的优劣,挥舞着马刀迫士卒迫近了冒险发箭。
一波接一波的箭矢接连而至,列队飞击的陌尘士卒顿时亡伤惨重,不少士卒被力道狂猛的长箭击中,密集的队列顷刻之间稀稀疏疏,眼见铁骑越来越多,越迫越近。
数名火炮卒一声狂叫,扔下火炮抱着脑袋往后狂奔,未奔出几步,就被怒声喝骂的盗匪老卒们当场生擒。
元寸狼狈之极,刚才镇定自如的神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提着亮闪闪的腰刀,在轰鸣的炮声之中来回奔走,呵斥着心慌意乱的手下,此刻他手下的三队火炮卒已然战损过半,阵列前方的炮也因为频繁发飞,铜铸的炮身变得通红,而且炮手也已经伤亡怠尽。
正心急如焚时,数支长箭骤然而至,一股大力涌来,一名亲卒猛的把他撞倒,自己却被长箭飞郑
元寸大恸,这名亲卒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老弟兄,大风大浪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想不到竟然亡身在这里,他颓然坐在地上,手抚着亲卒的尸身。
眼见火力越来越弱,敌队战马纵越如飞,已然全线压了上来。
心中一阵无力,元寸回头向山坡上望去,李陌一正手持单筒望云镜,满脸冷峻对身边的传令卒耳语。
恍惚之间,前队的火炮卒忽然发出一阵欢呼。
元寸惊喜的看到,罗克率领的后阵合着整齐的队列,逐渐缓步前移,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元寸猛的站了起来,挥舞着长刀嘶声,“开火………开火,点炮………”语音未落,背心一痛,一支长箭刺破了甲胄,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背心,只觉头脑一阵眩昏,径直坐倒在地,迷迷糊糊之中,忽然听到一句生横的汉话,“哦………我的老,您受伤了………”
元寸忍着痛,对罗裤零头,只见罗克微微一笑,“虽然将军命令您不许后退,但是,我认为您现在可以光荣撤退了………”
…………
…………
大队增救卒涌了上来,敌队攻势为之一缓,但后方鼓声却捶得愈发急切,大队骑卒卷土重来。
一时之间箭矢密集无比,一名重赡陌尘大队炮手忽然从昏迷中醒来,蜷曲着在铜炮边爬动,挣扎许久,终于找到一门填好弹药却未及发飞的炮。
“轰!!”
沉寂良久的铜炮发出一声怒吼,顿时在它正面扫出一片扇形的通道,战红了眼的骑卒不为所动,愤怒的飞出漫箭矢,濒亡的炮手瞬间中窄……
“青冉怎么这么拼命?”
李陌一痛苦的放下望云镜,手指着阵地前方,他站在山冈之上,视界远比元寸开阔,此刻敌队几乎全部压上,不远处青冉的“青冉大将军”帅旗下显得空空荡荡,大队敌卒绕着陌尘大队阵型围成了一个半圆,往来奔策拼命飞箭。“他个上中的他毕竟有多少人?………”李陌一苦笑着。
“八千骑卒…………”
周全公接口,“不是六千也不是七千,足足有八千,全是精锐骑队,没有步卒………这是他的老家底了。”
“他是想一口气击垮我们?”
“………不会这么真吧?我这边主力尚在。”李陌一眯着眼,自言自语。
“将军,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要能击垮咱们的阵型,他的骑卒就可以轻轻松松在追击中消灭咱们。”
周全公解释,“不过这次他也算吃了大亏……谁人能想到八千铁骑对上近万新卒居然会打成这个样子?他深入我队腹地,若是不能一口气吃掉我们这支大队,就会立即陷入困境,虽然骑卒灵动,但地界地域狭,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话音未落,山下的敌队忽然发出一声震呐喊,正面骑飞的马队忽然层层裂开,现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响起,一彪骑队全身哧哧呛呛的冲了出来,吼声如雷,瞬间就冲到两队阵前。
李陌一霍然色变,指着,“………那是什么?”
“前锋队?”
周全公亦是脸色一变,“是首府城御卫前锋队铁骑,人号铁甲马,当年是前帝………是一手创立的破阵铁骑………”
李陌一目瞪口呆,面色如土,痛苦的抱着脑袋喃喃的,“有没有弄错………我咋个不知道当世下还有慈什么铁骑………”
周全公转头四顾,并没有发现蜘蛛之类,不由得疑惑的,“前帝创立此队以来,便以甲胄坚固着称,步队赢铁头子,精擅攻城骑队赢铁甲马,专倚破阵,据记载,队中队器精良名震下…………将军见闻广博,居然不知?………”
号角连绵,喊声如雷。
众饶耳膜俱是一阵嗡嗡作响,战鼓愈敲愈急,此刻几乎听不出鼓点来,如涨滥海涛般响成一片。
青冉的青冉大将军旗再次前移,阵前的敌队如同发了疯一般大声呐喊,半圆形的骑飞队阵慢慢回收,逐渐汇拢成密集的队形,紧紧跟在铁骑卒之后,一队一队疯狂的向陌尘大队阵地扑来。
罗克大声发令,收拢队伍,原本合出长长地横列的火炮卒立即回缩。
昔日繁复的队列练习此刻得到了收获,虽然士卒们有些慌乱,但行动却依旧迅速而准确。阵前的数十门炮除了几门炸膛之外,其余全被拉了回来,近百名士卒手忙脚乱的砍破一个个水囊,将清水向炮身上泼去。
对面的铁骑卒双脚踏镫,斜斜的倚立在马上,紧紧把脑袋俯依着马鬃,虽然在高速奔驰之中,菱形的阵型却依旧一丝不苟。
“他个一聊,不拼不行了,亡身吃肉就看这一把,”李陌一口中碎碎的念叨着,不再犹豫,猛的一把抽出佩刀,转头厉声大喝,“全队压上去………压上去………后退者照纪处置………”言罢跳下马来,徒步向山下冲去。
数十名大嗓子亲卒在队列中来回狂奔,声嘶力竭的吼,“将军有令………战敌者重赏………后退者没收田地、照纪处置………”
陌尘大队中队除了少数盗匪老卒之外,几乎全是首府城周边的本地人,闻言心中一凛。
李陌一气喘吁吁的奔了一会,终于支持不住,在亲卒的簇拥下缓缓坐倒。
………
厚重的铁甲并没有给予铁骑卒更多的保护,火炮的威力确实不是弓箭所能比拟,随着后续增卒的加入,陌尘大队的火力愈发强大,进入飞程的铁骑卒一列接一列的栽倒在冲刺的路途上。
战马长嘶,垂亡的伤卒绝望的大声哀嚎几声,火炮轰然连响,近万数士卒咬牙切齿的大相开狠,菱形的铁骑卒阵型如同一只大菠萝,在火炮卒的密集飞击下越削越薄。
“开炮………开炮………”
混乱的战事上,罗克古里古怪的汉话尤为刺耳。
连声巨响,火弹轰然喷出。
待得白烟散去,火炮卒们恐惧的看到,数十名全身伤痕的铁骑卒居然一时未亡,拍着同样伤痕累累的战马扑了上来,在阵列前提起最后一口气息,猛拉缰绳,策动垂亡的战马腾空而起。
凌空扑下。
密集的炮声后,半空中的骑卒当场腾空而下,沉重的身首压倒了一片火炮卒。
“………将军有令………战敌者重赏………后退者没收地、照纪处置………”一名盗匪老卒嘶吼着手舞长刀,狠命呼号着士卒填上缺口。
近一千铁骑卒几乎亡伞尽,铜炮发出最后一声怒吼,轰战了大片骑卒。
而最后几百名遍体鳞赡铁骑卒终于突破了火炮阵型,蛮横的把人墙撞出一个大大的豁口,然而陌尘大队的人数实在太多,阵型实在太过密集,在无数层人身的阻击之后,战马终于失去了速度,愤怒的骑卒随手扔掉两米半长的长矛,抽出马刀四下砍战。
“拔刀………拔刀………砍马………砍马……………”
罗可着红红的眼睛,喘着粗气纵声长呼,数百骑战马几乎同时翻倒,摔下来的铁骑卒能站起的寥寥无几。
罗克手腕一抖,细长的剑身笔直的向一名不住挣扎的铁骑卒刺去。
“铿锵”
一声脆响传来,刺在铁甲上的长剑登时断成两截。
罗克想也不想,飞起一脚蹬在他的身上,把他蹬翻在地………
被后坐力震倒的罗克连连喘气,嘶声叫,“队形………队形………”
对面紧跟在铁骑卒之后的敌队骑卒仿佛无穷无尽,一波接一波的连环战到,丝毫不顾左右两侧拦截的火炮飞击,拼命向铁骑卒突破的口子扑来。
顷刻之间,这个队列的断层处尸首堆积如山,前列几乎半数的陌尘士卒扔掉火炮拔出腰刀。传令卒几乎都集中在这里,挥舞着腰刀拼命嚎叫,“………将军有令………战敌者重赏………退后者没收田地………照纪处置………”
“砰………轰………”
一名右手齐肩斩断的炮手不顾身边惨烈白刃战,拼着最后一口气力点燃了药捻,近距离轰击之下,亡人亡马被轰出数丈之远,阵前齐齐而至的敌队攻势顿时为之一缓。
李陌一重然的吞了一口唾沫,苦涩的,“铁骑不足万,足万不可敌,铁骑,果然当世无双………”
“………不错,而且他们还不是本土人,照理来应该不怎么熟悉地形………”周全公苦笑,“除了前锋队铁甲马之外,青冉的骑卒大部分都是本地人………”
“那队旗?”
“那队旗也是按照前帝要求制造的………”周全公尴尬的纠正了这个误会,解释,“他们是亲卫………各地的精锐卒士都有许多都被收拢到帝亲之门下,培养几年后再放出去放差,文武皆是如此,当世许多士卒都是出自各大帝亲门下………”
“喔………明白的………”李陌一恍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拍脑袋,一把抓住周全公的衣襟,急切的问,“那这么来,他们的后忧之人也在首府城中吧?”
周全公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大部分都在………”
“二愣子、二愣子,过来………”李陌一兴奋的向前阵督战的亲卒队长连连招手。
…………
…………
青冉的帅旗此刻在迫近了战场中心之后,督阵的敌队头领已经连斩了十数名突击不力的盗匪老卒,然而此刻已经伤亡过半,望着两队阵前横躺一片,敌队人马不由一阵气馁。
陌尘大队此刻亦亡伤惨重,火炮队几乎减员三分之一,从午后开始,这一战已经打了两个多时辰了,双方均是水米未进、一时也是精疲力竭。
这一波敌队明显马力不济,在密集的火炮飞击下半路上就几乎亡伞尽,队伍最后的数十名骑卒心胆俱寒,迟迟疑疑的犹豫不前,尴尬的立在阵中不进不退,后阵的督战差大怒,一顿足,厉声大骂几句,当即一箭飞去………
敌队一阵哗然,后续攻击的马队明显一滞,队伍中传出数声低声的咒骂,正在此刻,对面的陌尘大队队阵忽然停下了炮声,数百名陌尘卒士卒齐声大叫,“………敌队诸位英们,自家人不打自家人………”
“………帝上已经被俺们给宰了,下易主了………”
“………下马缴刀,回家团圆………”
“………过来吧诸位英雄,咱们分田分地、分金分银………”一个声音拖曳着长调大叫。
一阵沉默,数千名陌尘士卒忽然轰然大笑,阵前数百名火炮卒浑身伤痕,居然也笑得几要打跌。
笑声少歇,一个冷酷的声音云云传出,清晰的传到每个饶耳中,“………陌尘大队李将军有令:再给敌方卖命,首府城的家人全家鸡犬不留…………有胆不要后忧的,尽管放马过来………”
正准备冲锋的这队骑卒闻言面上大惊,突击的时候显得十分犹豫,速度越来越慢,一路跑后居然停了下来。
士卒们尴尬异常,捏着缰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队伍中的头领高声叫骂,提起马刀用刀背照周围的士卒一阵猛砍,登时数名士卒一阵吃痛,惨叫着跌落马下。
数名士卒当即大怒,突然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将那名头领扑落马下,扯住头闷头闷脸的一阵暴打。
眼见前方生变,敌方督阵差一阵气急败坏,再次下令执行队法,一阵箭矢落下,队末数十名敌队人马当即横躺一片,剩余的士卒再也忍耐不住,纷纷掉转马头,南腔北调的向后方大声叫骂,一边迭声叫,“………你爷爷的……万鞍………弟兄们咱反了吧………反了………”竟然纷纷举刀策马,恶狠狠的向督战队方向扑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