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忘却的伤害往往与过去的经历有关,所经历的事情和当时的情绪随着时间的变化不断发酵,在以后的岁月中不断跳出来,骚扰当事人的记忆。秦岚闻着烧木柴的味道,记忆被带回到童年的时候,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向炉膛里填秸秆、树枝,不时用烧火棒挑一挑炉膛里堆积在一起的树枝,让火烧的更旺些。脸上被火烤的热乎乎的,小小的手不断把粗壮的树枝一点一点折断、掰开,遇到双手掰不动的,就用脚踩着树枝的一头,双手从另一头掀起,从中间折断树枝。母亲在炉灶的另一边忙碌,嘴里嘀嘀咕咕,听不清在说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脸这么热,是火太大吗?不是的,自己的脸还疼,是挨打了。模糊的画面渐渐变的清晰,母亲嘴里的话不是在说家长里短,而是不断在咒骂自己,即是当时是个孩子听到咒骂的内容仍然感到害臊。声音忽远忽近,母亲的嘴持续动作,听不清说什么,也不想听清说什么,秦岚现在只想让她闭嘴。可是,小小的秦岚没有勇气和母亲犟嘴,脸上的火热昭示自己刚刚被打过,现在说话无疑会招来再次的惩罚。
睡在床上的秦岚安静的躺着,能够闻到烧木柴的味道让自己心安不少。随着画面的清晰和语言的攻击,内心黑暗的海面再次翻起波浪,秦岚感觉自己的身体正随着波浪起起伏伏,画面在清晰和模糊中闪来闪去。自己无法控现实的躯体,梦中的景象成了逃避的窗口,尽管被母亲骂、被母亲打,仍就比现实的混乱更容易承受。秦岚的眼角再次有泪水流下,一滴一滴,但嘴角微微上扬,自己在两个痛苦中逃避,内心的悲伤不断涌出。
痛苦有的是直接的,有明确的目标,无论面对或是逃避,都无法改变刺激物的存在。有的痛苦则是弥漫的,它像雾气一样,时刻在自己身边,没有方向,没有对手,看不见也抓不到。过去难过情绪,好似被堆积在一起的残留,开始还能够分辨各样的物品,随着时间的发酵变成黑乎乎的一片,不分彼此,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今天,秦岚被抛弃的痛苦不仅仅是当时的应激反应,更是长久的压抑带来的爆发。
秦岚静静躺在床上,重新回到小时候的身体里,承受着母亲的咒骂,分不清自己脸是因为热火还是扇打而燥热,低着头倔强的掰着树枝。又好像是灵魂出窍,秦岚同时拥有第三者的眼睛,在灶边望着这个倔女孩,看着她不肯抬头,用手上的折枝掩饰自己的泪水。
月章很快把煤球引燃,添上一块新煤球,放上水壶,等火上来就可以烹制今天的晚餐。妻子还在屋里,没有发出声响,月章进屋看看妻子有没有再次陷入惊恐。打开门,妻子侧卧在床上,双手交叉抱着自己,双腿弯曲,好似被抛弃的婴儿,默默流着眼泪。看着现在痛苦中的妻子,月章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替妻子承受这一切,哪怕有机会分担一点点也好。可是,不能,每个人的世界都是独立的,外人永远无法走到对方的最深处,阴暗的幽谷只能靠着自己走过。
默默关上门,狠心留下妻子,月章只能尽力维持住家庭,为妻子创造安稳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