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蛮儿深深的看了秦无衣一眼,发现她的发丝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几根粘毛,他走上前,站在她的眼前,伸手将头发上的羊毛取下来。
她身着男装,身子娇小,基本上额头才到燕蛮儿的胸口,燕蛮儿每次看见她,心里总不由得会生出一种保护之感。他将她的衣服往紧拉了拉。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其实我想说的是你还是穿着你们家乡的衣服好看。”
秦无衣身子微微一抖,嘴角露出一丝淡若白云的微笑,仿佛整个草原上的天气都变得更加好了。
燕蛮儿道:“我去看看,你在这儿歇一会儿。”
秦无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燕蛮儿转身出了帐篷,秦无衣一个人蹲下来,坐在帐篷里,看着那个渐渐模糊的背影,好看的眉弯成了月牙儿。
燕蛮儿刚出帐篷,便看见范阎拖着他那厚重的身子急匆匆的走过来,站在燕蛮儿的眼前,气喘吁吁的,差点没断了气。
“兄长,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燕蛮儿看着范阎的样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范阎脸上的厚肉上沾满了汗粒,他气喘吁吁的说道:“是啊,有大事发生了。我刚得到消息,部落里来了千余骑兵,已经远远的将这里包围了。”
“什么!”燕蛮儿大惊,忙继续问道:“你可知道是哪里来的骑兵?”燕蛮儿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刚得罪了那个箕国的公子哥报仇来了。箕国人这两天正好在部落里,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实力。
范阎拍了拍燕蛮儿的胳膊,一边摇着头,一边叹息一声道:“应该不是。箕封来这个部落时,所带兵马不过五百余人,他哪里来那么多人。再说了,箕国虽然强大,但草原人并不惧他,以他们的实力不敢在草原上公报私仇的。”
燕蛮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对范阎做了一个仪式,表示感谢。“多谢兄长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应该无妨的。”
范阎点点头,道:“那就好,你们混入我的扈从当中,应该没什么事情的。”
燕蛮儿有些好奇,他不知道范阎怎么发现自己的秘密的,不过既然两人既然已经成了朋友,他也就没多想,忙道声谢,折身进帐去了。
秦无衣一个人坐着无聊,正独自踢着脚,见燕蛮儿急匆匆进来,脸上有些焦急。忙站起来惊问道:“出什么事情了,范阎找你什么事?”
燕蛮儿走过来,两只手抓住秦无衣的胳膊问道:“你告诉我,追你的那些人里面有没有认识你的人?”
听见燕蛮儿说的话,秦无衣也惊惶起来,“追兵追来了?”
燕蛮儿点了点头,道:“不错,刚才兄长过来告诉我,草市已经被包围了,大约有一千骑兵。”
“那我们跑吧。”秦无衣脸上露出些许焦急,他们在这里就多耽搁了一天,敌人居然就追上来了,她还是轻敌了。
“来不及了,草市所在的位置地势较低,一千兵马散开,基本便能将这里围个密不透风。而且既然是右大都尉的人,这里的部落也会出兵,总兵力肯定就不止一千了,我们已经失去逃跑的先机了。”燕蛮儿和范阎说话的时候,已经远远的将地形看了一眼,先机已失,硬冲便不再是一个好的选择了。
“那怎么办?”秦无衣静静的盯着燕蛮儿等他的决定。
燕蛮儿捏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抓紧了手中的刀,低头沉思。问道:“你告诉我,那些截杀你们的人到底认不认识你,我的意思是比如你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有没有可能一下子就认出你来。”
秦无衣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确定。
她一只手抓住燕蛮儿的袖子,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如果没有我的卫士,他们应该是分辨不出我的。以前我在燕国的时候,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脸,怕就怕他们会抓住我的护卫骑兵,逼迫他们相认。”
燕蛮儿摇摇头,对秦无衣说道:“不会,我虽然不了解你的那些护卫,但从那天惨烈的战况来看,那些护卫慷慨赴死,实在是铁铮铮的好汉,你不能怀疑他们。”燕蛮儿能去救秦无衣,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便是受了那些士兵的影响。
“那就不会有人认识了。”秦无衣坚定的的回答道。
“好!”燕蛮儿道。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他法,如今也只能使这瞒天过海之计了。燕蛮儿心中已有计较,既然没有人见过秦无衣,那他们找人,无外乎两种方法,其一是有熟人指认,另一种是靠画像来指认。画像画不了全貌,他就有机会瞒天过海。
“瞒天过海?”秦无衣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虽然这招棋走的险,但是他们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燕蛮儿下定了决心,有些事耽搁不得,现在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对他们而言都弥足珍贵。
“什么?”秦无衣看着燕蛮儿,她发现,燕蛮儿有时候虽然想事情想的不是太全面,不会面面俱到,但临场的决断却极为果决。
“去找我范兄长,将实情告诉他。”燕蛮儿沉声道。
秦无衣一愣,他们和范阎认识才不过半天,就吃了一顿饭,做了一笔生意,就要讲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他,这太冒险了。不由得有些犹豫道:“这太冒险了吧?”
燕蛮儿摇摇头,盯着秦无衣道:“你相信我吗?”此时的他极其认真,他俯下身盯着秦无衣,两双灼灼的目光就那样对视着,仿佛要走进彼此的目光中一样。
“你相信我吗?”燕蛮儿的话就像是天外的来音,打在了坚固的心房之上。
是啊,自己相信他吗?自己和他萍水相逢,无亲无故的,凭什么救自己,凭什么要保护自己啊。
秦无衣稍稍有些闪躲,她长这么大,除了自己的母亲,除了自己的父亲,从没有第三个人真心待过她,燕蛮儿,一个胡人,她能相信吗?
她该相信吗?
燕蛮儿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句,道:“回答我,你相信我吗?”
秦无衣脑海里很乱,但杂乱的海洋上慢慢的迷雾散尽,露出一张纯真的脸蛋出来。
山谷里,他不顾生死救自己的场景涌上来;河水边,他挽着裤腿在河里抓鱼的背影似乎还历历在目;山洞里,他为了保护自己,徒手抓刀的伤口还还横在那里。
她忽然猛地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就像一片蔚蓝的天空一样,纯净的没有一丝污染,自己看着他,一不小心就会被那里的云彩所吸引。
“我相信你!燕哥哥!”她无所畏惧,只觉得只要身边站着他,就是再危险的地方,又有何惧?
燕蛮儿听她叫自己哥哥,脸上露出一丝隐隐的腼腆。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好,只要你相信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好你。”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听在秦无衣耳中,却像是在许下生死之诺。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居然有些难受,她不想他冒险,也不想他为了她再受伤。
东胡人部落里。
鲜虞部首领隗失思力和百夫长阿依律等人都在这个部落的帐篷里,箕国平郭城城守箕封也在。
阿依律手持右大都尉的马鞭,便是这个帐子里的头号人物。他冷冷的看了一眼箕封,对箕国人,没什么好感,若不是今年他们要有大动作,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对箕国的侵扰,也太便宜他们了。
阿依律坐在主位上,这个部落的首领芒壶赔着小心,紧紧张张的伺候。他本来就受右大都尉管辖,每年都要上供不少的好处才能保得平安,对于右大都尉面前的红人,他也不敢得罪。
阿依律对隗失思力道:“草市已经包围了吗?”
隗失思力点头回道:“嗯,一早我就包围了,只不过还没有缩小包围圈,许多商人并不知情。”
芒壶也派出了部落里的精锐战力近六百人参与了包围。
箕封在一旁忽然出口问道:“不知道,阿依律将军要找什么人?”箕封个子很高,典型的国字脸,蓄着短须,脸色黝黑,不过一双眸子却幽深的紧。
阿依律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箕将军也想掺和我们的事?”
箕封瞥了一眼阿依律,他对阿依律倒是有所耳闻,不过没打过交道。他这个层次的人,在箕国怎么也算位高权重了,不想在草原上受这窝囊气,心中不悦,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喝了一口酒,将酒碗放在木几上,站起身来,回答道:“我本来有意协助将军,不过将军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我就不打扰将军的大事了,在下公务繁忙,就不打扰大家了,告辞!”说着便要离开。
芒壶忙起身一把拉住箕封,笑道:“箕将军,不要生这么大的气嘛。来,先坐下,先坐下。我们正需要将军的帮助啊。你走了,我们岂不是白白失去了一个强援?”芒壶的部落就在箕国边上,虽然每年南下也好,箕国北上也好,时常有摩擦,但终究是邻居。
有些事,搞僵了对谁都不好。
他又对阿依律说道:“大人,箕将军对这一带也比较熟,又有五百骑兵在这里,若能得箕将军相助,我想我们找起人来应该会快一些。”
隗失思力在一旁也点头称是,没有人嫌人多。他们没见过秦无衣,上次追着马车跑,也没看见她的模样,这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只靠他们手里的那几幅破图,怎么抓?
燕国人把秦无衣的美貌夸得如天上的仙子一般,可他们都没见过真人,这无疑又给他们的增添了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