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曜是秘卫署的一名校尉,和吴楼那样的普通校尉不同的是,他直属于太子魏假,也可以认为他是太子安插在秘卫署的眼线。
闵曜曾经向太子提议,让他带领几名秘卫去参加右相组织的摘缨会,但这个提议被否决了。
太子没有告诉他理由,但闵曜自己猜测,太子之所以让右相全权处理此事,是因为太子预料到最后会是武力解决问题,太子府的人绝对不能卷入这样的事件当中。
如果右相最后杀戮过重,那就是右相自己的问题了。就好比燕国曾经发生的大将子之叛乱,子之才开始也只是杀掉一些反对自己的大臣,哪知后来连燕王和太子都杀掉了。
当然,太子假绝对不允许局面走到那一步,所以他抽调了一些守城部队驻守在太子府,同时也加强了王宫的防卫。
闵曜那天在太子府的箭楼上看到了右相的防卫部署,接下来看到了众多黑衣人走进信陵君故宅。
天黑之后在模模糊糊的光线中,他还看到左相府走出的一支部队,他立马派人去禀告太子,得到的回复是太子府的防卫要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派兵前往。
后来,闵曜又目睹了故宅前的厮杀,又看到右相府派出的一支援军,然后是再一次厮杀,直到最后右相府被包围,当然也可能是右相得胜之后回府了,毕竟离得太远了看不真切。
.....
当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候,一支部队从右相府出发,直接奔着太子府而来。
闵曜下了箭楼,率领太子府所有部队前往拦截的时候,赫然发现对方的领军者竟然是左相魏衍。
左相并不是请求进府求见太子,而是请太子外出一叙,闵曜断然拒绝了左相的这一犯上的荒谬要求。
然而左相神色自若的派人呈上一口木箱,让交给太子过目。
后来闵曜才知道里面盛放的乃是右相的首级,据说还是从信陵君故宅下的地宫里找到的尸体上割下来的。
太子自然不可能出府来见左相,但后来太子府和左相的人马各自后撤之后,一辆蓬车驶了出来,左相只身上了车。
蓬车在府前大街上停留了一刻钟,闵曜和左相的卫队长魏洱是离得最近的两个人,但即使是他们,也没能听到只言片语。
一刻钟后,左相神情轻松的下了车,就好像刚刚结束了和多年好友的一次聚会。
蓬车驶回了太子府,左相的人马随即离开了。
......
接下来的很多天里,太子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府邸,而且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侍奉他的宫女和杂役们都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后来听说了魏衍带着宁陵君入宫朝见魏王,结果如何,无人得知,因为魏王身边的人已经全部替换了一遍,有关魏王的消息已经没法第一时间得知了。
右相派往敖堡的十万大军仅剩下不足三成逃了回来,听说他们驻扎在大梁西边,魏王想起不想,就把他们划拨给了左相调度。
太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情更糟糕了。
直到这个清晨,依旧对太子保持忠诚、所剩无几的一名守城将领派人来密报,宁陵君一大早离开大梁回封地去了。
太子紧锁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
鸿沟南岸。
据说一大半大梁人在这个清晨都过来了,因为大王的诞辰马上就要到了,而专门建造来为大王庆贺的楼船在这一天如期下水了。
虽然前一段时间有不少关于这艘楼船的传闻,比如说工坊里有人蓄意放火焚烧楼船,因为他们对大王不满。
又有人说秦人专门派出奸细来破坏这艘船,因为秦人害怕这艘他们没有能力建造的楼船下水之后会大增魏国的国威。
又有人说,左相和右相之争到了最白热化的时候,双方的门客曾经在工坊里打闹起来,后来还失手点燃了楼船上的甲板。
至于后来右相为什么会被诛杀,皆因他没有办好建造楼船的差事。
......
良辰吉日到了,随着喧天的锣鼓声响起,王室制舟工坊里通往鸿沟的水道栅门统统打开了。
三层楼高的楼船挂满了彩带,在一名富有行驶经验的船长指挥下,缓缓的离开了船台,穿过水道,终于驶进了鸿沟。
鸿沟南岸的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
.......
魏豹感慨的望着狂欢的人群,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名侍卫走了上来,低声说到:“公子,该启程了。”
“知道了。”魏豹答到。
魏豹想起了宁陵君离开的那个早上,自己和魏衍定下的一个计划。
......
秦人遵守了和左相的交易,对外都宣称攻打敖堡是右相石鹫的主意,既然右相已经伏诛,那么秦人也宽宏大量,不再计较了。
但是暗地里,秦人已经明白了左相魏衍才是一个真正的危险分子,他既然能策反一名内奸,那肯定就能策反更多的内奸。
于是,秦人向魏王提出,要魏国派一名王子到秦国作人质。
“你愿意去秦国作人质吗?”魏衍问。
“这是,好事不叫我,坏事却留给我吗?”魏豹不满的答道。
“你不能这样想,你年纪尚小,就算我有心扶持你争夺王位,你也没有什么胜算。”魏衍直白的说到。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没胜算呢?”魏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等你再历练几年吧。”魏衍道,“你看,秦国最近的几代国君,昭襄王、庄襄王、秦王政都是在他国做过质子的。而唯一没做的那位,也就是昭襄王的儿子安国君,却是一个短命鬼!”
“照你这意思,先作质子,再做国君,这还是一条必经之路了?”魏豹不客气的讥讽道。
“你这样理解,也不为错!”魏衍说,“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作质子,处处仰人鼻息,还时刻会有生命危险,对一个人的磨练是相当大的。”
“而当他归国的时候,民众会把他当成是英雄凯旋,他的声望一下子就能达到巅峰!你想想看,这几位秦王是不是这样的。”
“被你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魏豹满带不屑的说到。
“何况,这次秦人并不是要你去咸阳,而是去安邑!”
“什么?安邑!”魏豹震惊了。
“没什么,秦人主要是在防备我。如果我再搞出什么针对他们的计划,他们说不定会直接扶持你作魏王,然后以此为借口来攻打大梁。”
“这样的事情,几十年前、上百年前、再往上追溯到春秋,不知道有多少个诸侯国玩过这样的把戏,一点都不新鲜。”
魏豹开始打起了小心思。
魏衍接着说到:“安邑是我大魏的故都,虽然被秦人占领多年,但是心怀故国的依旧不少,而且我已经在那边布下了不少暗线。”
“哦?”魏豹终于感兴趣了。
“魏咎离开大梁回宁邑是对的,现在的大梁已经腐朽不堪,依靠它来中兴大魏已经不可能了。”
“魏咎回宁邑是为了积蓄力量,而你前往安邑作质子一样是为了这个目的。”
“你表面上是作质子,但是暗地里联络旧部,积蓄力量,等到天下有变的时候...”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魏豹不耐烦的问到。
“呵呵。”魏衍笑了。
“老夫也许等不到了,但是你还这么年轻,还怕等不到了吗?”
魏衍突然换上了一种苍凉的语气,说到:“哪怕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大梁已经沦陷,我魏国已经不复存在了,你和魏咎也要耐心的等待下去。”
“你们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就算大魏已经被灭国,依然也有复国的那一天!”
“我坚信!”
魏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坚毅的样子,即使几十年后的魏豹也记忆得异常清晰,一刻也不曾模糊。
最后,魏衍说:“吾有一本万人敌,如今传授与你。”
“《魏公子兵法》!”
魏豹露出了渴求的眼神。
......
魏豹再次望了一眼大梁城,狠心的转身上马,连挥数鞭,身下的良驹载着他朝着祖先的荣耀之城疾驰而去。
夕阳西下,官道上只留下一串呓语。
“愿为安邑轻薄儿,生在魏文魏武时,走鸡斗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