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从李昶到了洛阳,被封为虢王后,大唐已经有许多官宦人家想和李昶接亲的,几乎络绎不绝,但李昶全都婉言谢绝了。
这会刘皇后忽出此言,而父皇也含笑不语,李昶的心里更加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自己在洛阳步履维艰,实为不易,光只是刘皇后一个,就需要竭尽全力的去应付,如果身边再来一个刘皇后给物色的女人,那自己今后,还能安稳无恙吗?
刘皇后给自己找的女人,和自己能同心同德吗?
也许会,但能冒那个险吗?
恐怕,说这个女人是刘皇后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奸细,也不为过分。
可是眼下自己要怎么办呢?
李昶一着急,脸色就会刷白,继而变红,甚至还会鼻头冒汗。这一点李存勖从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十几年没见过的儿子时,就了解了。
李昶自幼在乡村,虽然也知书达理,但为人耿直,他并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李存勖身为皇帝,富有四海,但是当皇帝时间长了,他越来越觉得围在自己四周的人,全都是人精。
所谓察言观色者众矣,巧言令色者,多矣,因此李存勖每次看到李昶,总有一种淳朴而单纯的感觉。
李昶给李存勖的感觉,就是两个字:简单。
简单其实没什么不好,复杂才麻烦。作为一国之君,李存勖不怕麻烦,但现在最烦的就是复杂。他越来越厌恶一些人总将简单的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曲里拐弯的绕一大圈,甚至越扯越远,而后才委婉的说他要干嘛干嘛。
皇帝一天很清闲吗?
可是却没办法。有些事,皇帝也无能为力。
作为一国之君,人,总是要用的。讨厌归讨厌,不喜欢归不喜欢,可总不能像战场厮杀一样,将那些人满嘴之乎者也絮絮叨叨的话重新给塞进他们自己嘴里。
李昶这时忽然对着李存勖跪下了,嘴里嗫嗫的说:“父皇,昶儿,昶儿”
刘皇后笑笑的一拍手说:“陛下,你看,昶儿都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儿子有话说!”李昶的声音猛地大了起来,刘皇后一愣,到退一步,说:“说呀。”
李昶的脸又红了。曹太后嘴里“啧”了一声:“看把他急的,孙儿慢慢说。”
“孙儿,孩儿,其实,我”李存勖刘皇后和曹太后石敬瑭这些人都看着李昶,李昶忽然又对着李存勖磕头,李存勖叹气说:“太后不是都说了,要你慢慢说。你说,朕和太后,听着呢。”
“父皇,太后,可知汉朝宣帝的事情?”
李昶说出这话,刘皇后有些懵懂,她哪知道汉朝宣帝是哪个,宣帝身上又都发生过什么事,问:“宣帝,哪个宣帝?他怎么了?”
曹太后却已经猜到了大半,她瞧了刘皇后一眼,点头说:“你起来说。”
李存勖起身,但依旧的低着头,毕竟,这件事也是自己一厢情愿,还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想的。
可是,这会不说,今后,说了也就没有必要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昶深深吸了几口气,又长叹一口气:“西汉宣帝,本名刘病己,因汉武帝巫蛊事件,小时候被下入大狱,后被尊为宣帝,名刘询。”
“宣帝继位之后,有人要将当时大臣霍光的女儿许配给宣帝,只是,宣帝在之前,已经和一个女子定下百年之盟,那个女的,叫许平君。”
“不过,当时朝廷里的人基本都认为许平君出身低微,不配刘询,刘询就拿出了有些古旧的宝剑,众人都不知道宣帝是什么意思,宣帝就说:我爱惜古物,对一把剑尚且如此,何况对人乎?”
刘皇后一听“低微”,立即联想到了自己,心说这个汉宣帝,倒是一个重情义的,不在乎出身,那真真真真的是好事!
曹太后像是听了一个故事,她前倾身子,问:“昶儿莫非,也有效仿宣帝与许平君的女子吗?”
李昶这下脸又红了,不过这次真的是因为兴奋,因为羞涩,因为开心才脸红:“太后,孙儿是中意一人”
“快说,是哪家的姑娘,我去给你提亲!”刘皇后又是一拍手,有些兴奋的说:“这下我可当定了月老了,谁都别和我争!”
李存勖哈哈的笑了:“你呀,谁能争得过你。”
“是,是陕州田家女子。”
刘皇后一听问石敬瑭:“陕州田家?”
石敬瑭心里纳闷,李昶不会说的就是那个田悠吧?
不过,田悠当时可是再有,刘知远也喜欢田悠家的姑娘田蕊
石敬瑭立即就有了决断,皇帝太后和皇后看来都支持李昶,自己不顺水推舟就是傻蛋。
至于刘知远,那也没法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天底下好看的女人多如牛毛,女人嘛!今后有了合适的,再给他物色。但是,田蕊要是真的嫁给了李昶,嘿嘿,今后那事情要是败露了,看李昶和田家,怎么收场!
想到这里,石敬瑭说:“田悠是陕州名士,这人饱学而多才,在陕州素有名望,是个有口碑的人。”
口碑有好有坏,好口碑坏口碑,都是口碑,石敬瑭觉得自己可没有正面或者负面的说明,那万一有什么,也和自己无关。
李存勖一听,原来这个田悠还很有名,问李昶:“田家的女儿,叫什么?”
李昶:“回禀父皇,她叫田蕊。”
李存勖转头看曹太后,曹太后说:“她父亲知书达理,女儿必然也是不错的,昶儿既然中意,我们还有什么说的。”
李存勖:“那,依着太后的意思,就定了?”
刘皇后刚才还兴致勃勃,这会听到田悠,倒是不吭声了。石敬瑭瞧着刘皇后的样子,下心里哈哈大笑,脸上肃然,说:“陛下,太后,皇后,我本是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不过,这回当仁不让,愿意做先行官,替皇后到田家去提亲。”
李昶这时又跪下了。李存勖觉得这个儿子不仅宅心仁厚,重感情,且孝顺心里沉吟,说:“昶儿喜读诗书,年纪也不小了,去把秘书监那边的事,给担了吧。”
秘书监是大唐专管国家藏书和编校的机构和官名,李昶等于有了实职,当下再次谢恩。
石敬瑭心里嘿嘿的一直在乐,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石敬瑭来洛阳是述职的,刘知远也跟着,在返回陕州的路上,石敬瑭一直不说什么,到了陕州之后,石敬瑭才给刘知远说皇帝已经赐婚,将田蕊给李昶做妃子。
刘知远一愣,低头不说话。
石敬瑭叹了口气:“皇命不可违,我,也无可奈何啊。”
没有耽搁,石敬瑭就去了田悠家提亲。田悠一听,当然十分高兴,等石敬瑭走后,已经知道事情的田蕊有些喜忧参半。
人世变换,白云苍狗,转眼间,赵昶成了李昶,而赵旭却不见踪影
“女儿觉得,如何?”田悠笑笑的看着田蕊:“为父可是记得,你和虢王素来认识。”
虢王?
赵昶成了李昶罢了。
如何?又能如何?
认识是认识,可李昶毕竟不是赵旭。
但赵旭不知下落,李昶却活生生的就在洛阳,还贵为“虢王”。
无论如何,李昶,总比那个让人总觉得不舒服的刘知远强。
再说,李昶对自己是什么样,田蕊心里也是清楚的。
“女儿谨遵父亲的话。”田蕊说着,站起来看看窗外的梅花:“女儿,想去见一下母亲。”
因为和田悠闹得不可开交,郭氏这时已经搬出了田家,她也没有回娘家下村,在城里租了一处房舍居住。田悠听了,也罢,说不定,因为女儿和皇帝儿子的婚事,那个倔强的女人,会搬回来住呢?
石敬瑭知道田悠肯定会答应田蕊和李昶的婚事的,这事谁不会答应?不答应那是有病!
从田悠这里回去后,石敬瑭留刘知远一起吃饭,喝了几杯之后,石敬瑭很郑重的对刘知远说:“要尽快的找到赵旭。”
刘知远看着石敬瑭,石敬瑭继续说:“李昶已经是虢王,皇帝很是喜爱他,将他擢为秘书监,这,只是一个起步。”
“赵旭要是不死,如果他日李昶得势,有了李昶的支持,那个赵旭,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是的,赵旭桀骜不驯,刁钻古怪,所以必须死!
其实听了石敬瑭的第一句,刘知远就知道石敬瑭要说什么了。
当初李存勖还是晋王的时候,在魏州派数万名士卒扩建德胜北城,每天都和后梁争战,经过大小战争百余次,互有胜负。身为晋军左射军使的石敬瑭和后梁军是在黄河边上交战,此役中,后梁军击断了石敬瑭战马的铠甲,当时情况十分的凶险,刘知远奋力赶上,把自己的战马给了石敬瑭,保护石敬瑭脱困,后来刘知远自己骑着断了甲的马在军队在后面慢慢走。
这样倒是有了疑兵的效果。后梁军怀疑晋军有伏兵,不敢靠近,因此石敬瑭带领的人都幸免遇难。因此,自那之后,石敬瑭对刘知远是另眼相待的,况且,两人的先祖都是沙陀人,就更为关系密切。
不过,即便得宠,刘知远在石敬瑭面前一直很有分寸,从来不打断石敬瑭的话。
这是刘知远对自己的一个硬性要求。
打断别人,很不礼貌,何况还是打断直接顶头上司的话。对于上司而言,他要的只是下属去聆听,去执行,至于下属的意思,上司又哪里顾得着。
既然说了没用,那就不说,顶多就是在没听明白的时候重复询问一下就好。刘知远这下将石敬瑭的话听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所以,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于是,田家的姑娘在忙着和皇帝的儿子谈婚论嫁,刘知远就离开陕州,四处找寻赵旭的下落,一者算执行命令,二者,算是对心仪的女子另嫁他人眼不见心不乱。
东边和南边,刘知远认为赵旭是不会去的,因为去那里的话,也太容易被发现了,毕竟赵旭明面里还是一个逃犯。而北边,到不是不可能,但大唐和契丹交恶,唐人去北边,死的多活的少,刘知远觉得赵旭不会笨到去千里赴死的地步。
于是,只剩下了西边,准确的说,说西北方向。
这样,刘知远一路带人,就到了绥州。
登高望乡,乡关何处?
夜幕渐渐落下,明天,又要开始新的行程。
赵旭回身看看石洞里的王若熙,心里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