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的笑容慢慢的凝结。
阳光这会慢慢的从山顶消失,衬托着赵旭的脸也变得阴沉起来。
李北九额头渗出了汗,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疼的,还是因为心里紧张,他张口结舌的说:“你,你,你怎么知道?”
“我,我,我就是知道。”赵旭像是在调侃,可是脸上一点调侃的样子都没有,他说着用长枪将李北九翻过,李北九触及了伤口,“啊”了一声,登时牙关紧咬。
“都是谁要在除夕夜里到木家去?”赵旭问出来,改口说:“算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名字我不想知道。我只问你,谢乐迪去不去?”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李北九眼神中露出了绝望。
“不说?”赵旭将捡回来的箭往李北九的腿上戳,李北九急忙躲闪,说:“不去!谢乐迪不去!”
“不去?”赵旭眯着眼问:“那他要做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大买卖?还是在家里和家人过年?”
李北九迟疑的看着赵旭,赵旭冷哼一声:“我只对谢乐迪感兴趣,告诉你,我就是想让谢乐迪死而已,就这一个小小的念想,你觉得过分吗?”
想让一个人死,只是小小的念想?李北九这时猛然说道:“你就是和那个和尚一起的人!”
“是!”赵旭暴怒,指着普济坟冢的方向:“杀人还掘坟,这是禽兽所为!你们找到了什么?找到了什么!”
李北九全部明白了,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埋普济的地方,摇头说:“我没干!没有我,我没有做,我当时不在太原,我去了绥州。”
“我是回来才听他们说的。”
赵旭问:“你是说你要是在也会参与掘坟!确定了,是除夕那晚对木家动手?”
“是,人已经走了”李北九看着赵旭,又是一阵的冷汗这个年轻人什么都知道了,那么,木家岂不是已经做好了防范?
那这次去的人,恐怕
赵旭:“谢乐迪,是怎么给你们说那个和尚的?”
李北九咽了一口吐沫,说:“谢乐迪和几个人到吴越去做了一趟买卖,就是和对绥州木家差不多一样的事情,回来的路上无意中看到那个和尚将一个包看的很紧,和那个和尚一起的还有两个和尚,谢乐迪他们一路跟着,到了大唐和吴国接壤的地方,才动的手。”
“结果另外两个和尚死了,和谢乐迪一起的人,也死了几个,听谢乐迪说,那两个死的和尚本领很高,既然他们将那件东西看的那么重要,必定是值钱的。”
“那个和尚很是滑溜,怎么都逮不住也抓不着,谢乐迪带人一直的追,追到了黄河边,谁想到几乎全部被和尚给弄死了”
李北九说的话里真真假假,赵旭觉得他倒不是说假话,而是谢乐迪给别人叙述的时候没全说真话。
“为了尽快的将和尚手里的东西拿到手,也为了迫其就范,谢乐迪沿途就说这个和尚是个淫僧为了这个和尚,我们前前后后的死伤了十几个人,连高老大的弟弟,高老四都死了。”
“高老大很生气,和谢乐迪来这里,将和尚的坟给刨了。”
赵旭猛然说:“高老四是被谢乐迪杀死的。”
“啊?”
李北九全然的不能相信,他张口结舌的说:“高云宝是被谢乐迪杀死的?”
赵旭冷笑着说了当时的情形,李北九瞪大眼说:“谢乐迪在骗人!高老大要是知道了”
“谢乐迪一直在骗人,怎么了?你好像很惊讶?你觉得他没骗过人,还是说,你们大家伙一直就是彼此交心,互相都是信任的呢?”
赵旭冷冷的说道:“你对高老大是实心实意吗?高老大对你呢?你觉得谢乐迪既然能去骗高云翔,会不做好被识破之后的准备吗?”
“你们这些人就是为了做坏事聚集在一起的,倒是想着大家能彼此赤诚相待,这种想法还真是让我觉得无话可说。”
“而且,谢乐迪恐怕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和尚的事情告诉你们的高老大,后来实在是想得到那所谓的宝藏,又没有人手可以用了,才无可奈何给高云翔说明白的。”
赵旭越说越是顺,觉得自己竟然顺着自己的话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原来多思考是好事,想的多了,就会越想越多。
李北九沉默了,他显然也在想一些事情,可是赵旭没时间让他去想了:“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不是说,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吗?我可以给他们带个话。”
“你要杀我?”李北九一脸惊恐。
赵旭望着普济墓的方向,心说这不是废话?老子的名字你都听到了,你还见过老子的人,万一石敬瑭的缉拿通告已经到了太原,你倒是能顺水推舟的将老子给供出去,不用出力,就能得到官府的奖励,于是嘴里说:“不,我只是送你去见阎王。”
李北九:“别!别杀我,我这人其实没做过什么坏事,我”
赵旭说:“你有八十岁老母和三岁孩童嘛。”
李北九听了摇头:“没有,其实我没有。我家早就没人了,都是饿死的,连年打仗,没有东西吃,都死了。我,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干了这个”
赵旭语音冷渗的说:“那就是不用带话了?无牵无挂,倒也洒脱。”
李北九听赵旭的话音越来越渗人,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为什么就在这一会的功夫,似乎变得“大”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李北九不明白,赵旭其实也不明白。
赵旭也是感到自己的内心这会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同时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变化在那里,但就是这样的细微的变化,他觉得自己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一会要将这个李北九给杀了。
而且,还要用刀很仔细的,在自己想要砍下去的地方,将李北九给杀死。
算算,从石敬瑭那些人到自己的家起始,自己开始动刀砍人,到了现在,有多少人直接或者间接的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会杀人,自己还会呕吐吗?
不会了吧?要是会,那证明自己还是不够成熟。
不成熟就是心里素质不行,心理素质不行就说明了幼稚,而幼稚则代表没有经验,那对于自己而言,不可以。
赵旭这会心想,和尚,你说的对,杀人杀多了,就会习惯的,会习以为常的。
是的,自己不单要锻炼用刀杀人,还要学习熟练的用箭,或者,还要学会凡是能够杀死人的所有技能。
这会见了刘知远,是他的对手吗?
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要学习,就要迎头赶上,否则,总有一天,自己会死在刘知远的手里。
既然总会要找刘知远报仇,那么干嘛不将本领练得比刘知远强呢?
别人死,总比自己死强。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北九觉得这个少年的语气越来越冷静。不对,是平静,可是这种平静让李北九的心前所未有的恐慌了起来。
“不,求你别杀我,我有钱,我在一个地方埋着钱,只要你放了我,我全都给你。”
赵旭举起了刀,看着李北九的喉结,想象着待会砍过去是什么样的结果。
李北九咽了口唾沫,喘着气说:“你不要钱?是,刚才就看出来了,你视金钱如粪土,不然也不会将马给那两个契丹人。”
“好,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不是,不是天大的秘密,是一个能让你得到实际好处的消息。”
赵旭举刀不说话,刀也没有落下,似乎在等着,等着看李北九说的那个秘密值不值得他放下刀。
“高老大其实一直在策划着,想绑架太原王家家主的女儿!”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们这伙人不就干的是这样的事情吗?
这跟我有个屁关系!
李北九失望了,他丝毫没从赵旭的眼中看到喜悦和激动,于是说:“那可是太原王家!你知道他们家多有钱,多有势力吗?”
“你只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王家,王家必然会对你另眼相待,到时候,你想要什么,王家都能给你!”
哦?
是吗?
我想要石敬瑭和刘知远的人头,王家能给我吗?
我想要父母哥哥活过来,王家能给我吗?
我想要那个操纵石敬瑭去杀我全家人的性命,王家能给我做到吗?
“我说的是真的!真的,高云翔已经策划了将近一年了,他在高家,这会已经得到了家主的信任,就在初一的那天动手。”
“那天,王家的女儿要到娘娘山还愿,之所以去是因为前不久王家的主母生病,王家女儿王若熙许过愿,要是她娘病情好转,就去的。”
“高云翔到时候全程负责护送,他安排好了,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王家的女儿给掳走,王家必然乖乖的给钱,到时候我们拿到的钱,足够这一辈子用了。”
“你刚才不是说,王家有钱有势吗?你们打王家女儿的主意,不就是摸老虎屁股?”赵旭哼了一声:“不怕王家报复?”
“有命赚钱,你们有命花吗?”
“这个,高老大都想好了,”李北九说:“王家是有钱有势,可王家更注重自己的名声,他们这种世家大族其实最讲究脸面。”
“他家女儿被掳的事情,他们万万是不可能流露出去的,他们丢不起那个人。”
赵旭:“所以,只要你们成功了,王家就会乖乖的就范?而且,还在事后不追究你们?”
李北九:“这也不一定,但是,起码王家一开始不敢报官,也不会声张,等他们要追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跑没影了,隐姓埋名的躲了起来。”
李北九有些自得的说:“天下之大,能去的地方多了,我们离开大唐,去契丹,去吐蕃,去回鹘,去敦煌那边,去天涯海角,他王家能找得到?”
“再说,这世道这么乱,今天这个做皇帝,明天又是那个,兵荒马乱的,王家在大唐势力大,到了别的地方,恐怕就使不开劲了。我们这么多人,手里有钱。有钱,这才是最真的。”
赵旭听李北九的话,已经听的够了。
他想了一想,倒后两步,解开背的包裹,而后翻了几层的裹盖,露出了那个被刀插进过的盒子。
赵旭古怪的动作让李北九看不懂,他看着赵旭将木盒打开,再揭开油纸,露出了里面的金刚经,有些愕然。
“这就是谢乐迪要从和尚身上夺取的东西,”赵旭随手的翻着,让李北九看,问:“你说,这书能价值几何?”
“这里面要是有藏宝图的话,你说,会在哪里藏着呢?”
李北九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兴奋,慢慢的变成了失望,乃至于绝望:“谢乐迪这个傻子!”
傻子?赵旭觉得其实谢乐迪认为他自己很聪明,可是,他要从普济那里抢的,却是这一本书,而已。
李北九同时在想,赵旭让自己看这个,是为什么呢?
赵旭将书重新的放好,包裹好,背在身上,李北九忽然明白了,他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喊:“别杀我!别杀我!”
但是赵旭这次举刀,再也没有停顿,对着李北九的脖子就是一下。
鲜血喷涌,李北九死不瞑目。
只是李北九的头没有被砍掉,赵旭的刀拤在骨节那里,李北九的血也喷了赵旭一脸一身。
看来是手法和力道还是不足。
让李北九看普济的书这个过程,一是让李北九认识到钱财实在是身外之物,二,主要还是赵旭为了让自己有时间沉寂下来,为自己主动、有意识的杀人积蓄力量和提升积极的意志,就是坚定杀人的意念。
李北九刚刚说手里有钱才是真的,赵旭想让他死前明白:其实对于人,命才是真的。
这个道理赵旭是差不多死了几次才悟出的。
山谷里寂静的可怕,赵旭身边就是李北九的尸体,他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心说我今天亲手面对面的砍了一个人的脑袋。在这人死前,我还试着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还让他知道他不能不死,非死不可。
而且,我做了这些,现在心里一点的波动都没有。
我还不算太大,可是我的心境,竟然有些苍老了么?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出自诗经邶风柏舟,主要表现的是女子不得于夫,见侮于众妾而无可告诉的委屈和忧伤。
西汉刘向烈女传贞顺传卫寡夫人里把这首诗和一个具体故事联系在了一起,大意是卫国夫人丈夫国君死掉,三年后她的小叔子想娶她,连她的亲弟兄也希望这样,卫国夫人就做了这首诗表明心志,坚决不答应。
同时刘向新序原宪居鲁里有“原宪曳杖拖屦,行歌商颂而反,声满天地,如出金石。天子不得而臣也,诸侯不得而友也。故养志者忘身,身且不爱,孰能累之?诗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此之谓也。”的记录。
司马光资治通鉴汉纪二十记载:“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
席是用草或苇子编成的成片的东西,古人用以坐、卧。“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意思就是我的心不像石头,不可随意移动我的心也不像席子,不可随意卷起。“转”是移动的意思。
后世有说这两句诗是女子不会让人随意摆布的誓言,是自尊自强之词,也有说这首诗整体表现的是个人价值无法实现,因不得志不称意而痛苦忧愤的情感,如今多用此句形容男女间真挚的爱情。
功名章节回目用此,形容意志坚定或对信念的坚守。
马送给了韩藏明和那个阿姓青年,现在要在除夕前跑到绥州,已经不可能。
赵旭原本那会从绥州来太原,就是觉得如果木家从苟参嘴里问了话,如果要报官,自己是万万不能留在木家的。
因此留在绥州毫无必要,还会自陷风险,但是没想到来太原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月黑风高,寒鸦凄切。
高山雄伟,荒野孤坟。
赵旭在普济的坟冢前重新祭拜,而后顺着山坡,再次进入了茫茫山林。
高云翔一直筹划的大买卖就是劫持太原王家的女儿王若熙。
既然是大买卖,谢乐迪必然会参与。
那么,自己进不到太原城里,就在娘娘庙等着高云翔和谢乐迪一伙人的到来。
他们自去绑那个王家姑娘,自己找机会杀谢乐迪!
肆虐的风吹在身上犹如刀割,午夜时分的太原城门外,连一只野狗都没有。
赵旭却来了。
白天不能来,晚上却大模大样的走近,可见有些事做起来选对时机,不可能就会变为可能。
赵旭在城墙上众多的缉拿通告上,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姓名。
只是,过了一会,那张缉拿告示就被风吹着卷上了天,没影了。
娘娘山距离太原城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山并不高,却因有汾河在边上流过,倒也山因水而秀,水因山而明。
新春新迹象,山上的娘娘庙早早的就香客拥挤,赵旭混迹在人流里看似毫无目的的闲逛,心里却在留意观察。
一会,他就看到山下十多匹高头大马护卫着一辆马车顺着青石铺就的山路,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