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火灾就能造成这样的结果吗?”玄一喃喃道,想到那日中市的大火,他也心有余悸。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可以看到被烧毁殆尽的西店了,要不是走投无路,张玄一也不想再次踏足这个地方。
当然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严格说来,中市的火灾之案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结案,之所以被摆到了一边,只是因为没有线索可以追查。同时可以断定的是,这里的案件应该属于四象图迷案的一部分,若是能破解全局,这单一一起案件也可以迎刃而解,不必太过执着。
在他们俩身后,钱大昌手握着刀柄,十分警惕。自从听了张玄一的话,他的神经就紧张了起来。
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唯恐真的有眼睛跟上他们,紧张兮兮的样子,不时落到张玄一的眼里,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他们经过了沈多金的西店,现在这里仍然是一片废墟,大唐的刑侦手段自然是比不得现代,这样惨烈的案件发生后,只一天工夫,这里就没有人看守了。
尸体都没有保留的价值,全都拉到郊外义冢就地掩埋,反正除了老板沈多金,都是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在长安城里也没有亲属,根本没有人要认领他们的尸身,也就只能由县廨的人出面,统一掩埋。
就连那形容诡异的旱魁,也一并卖了,这件事报到缉妖司,玄一却没有反对。
他是个现实的人,这可是在大唐,没有冷库也没有福尔马林,一具焦尸,放的时间长了只能是变得腐烂而已。再者说,这里的侦查手段也有限,就算是保留着尸体也不能获得更多的线索,还不如让他赶紧入土为安。
要说,沈多金这个人吧,命也是够惨的,虽说是个做人力买卖的,可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落到这样凄惨的下场,恐怕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是因为什么。
说到底,还是这四象怪案的幕后主使更加狠毒,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居然这样肆无忌惮的作恶。
不过,从现阶段来讲,沈多金的惨剧,却给了张玄一机会。要不是这一片地荒废了,他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他一直以来都秉持的一个原则。
而现在,中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就在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老汉,背着一筐柳条,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用的。
玄一上前拉住他,问道:“老人家,这里的店铺呢,怎么全都关门了?”
老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看几人穿的这么体面,咂咂嘴巴。
“你们不常来这里吧,这里发生了火灾,把这一片都烧毁了,听说是旱魁作恶,坊里的人个个都害怕的要命,能跑的都跑了。”
“剩下的一些人,也没有心思开店,都是勉强支撑着而已。”这老汉看到有人询问,便来了精神,拉着张玄一说个不停。
他指着本该有店铺的几个地方,唉唉叹气。
“这些地方原来都是生意最好的,堆满了骡马,青牛,那边还有卖奴婢的,到处都是人声,热闹极了。”
“可现在,你看看,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全都散了,听说这些店铺都搬到西市去了,我看,这中市以后就要开不下去了。”
听了这话,张玄一不禁对眼前的老汉刮目相看,别看他就是个普通的农夫,却相当有眼光。
他说的没错,武则天时代过后,中市就彻底衰败了,再次被旁边的玉山营兼并,丧失了它的功能。
要说中市发展起来,也是因为李治的一力促成。在他当政的时代,他就看好了这片地方,有意发展。这才维持了多少年,就衰败到了这种地步,真是遗憾。
这是他抽离自己,放到历史的角度去看问题。
而目光回到现在,他这才意识到,或许,正是这旱魁的传说搅得人心惶惶,才加速了中市的衰败。
“张道长,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几人走了一阵,狄仁杰看他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便追问了一句。
玄一探了探头:“就在那边,从小路上绕过去。”
中市这里,治安情况一般,因的原先也是做生意的地方,而且许多生意不是那么的光明正大,所以建筑不是那么的规范,许多小店都隐藏在不起眼的地方,道路也是一样,并不像其他的里坊,有规有矩的,从主干大道上叉出了不少小道,专门供人来回走动。
自从肉肆醒来的那一刻,张玄一就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想在这样陌生的地域,好好活下去,就一定要谨慎小心。小心小心再小心。
没有其他的办法。
所以,趁着来中市调查的那一天,他就在附近勘查过了,将沈多金店铺周围的道路,小店还有人员分布调查了一个遍。
虽然当时看来似乎没有什么用处,还被徐文伽狠狠的嫌弃,怪他带着一身的臭味,还四处乱窜。
可现在看来,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玄一和狄仁杰两人走在前面,钱大昌殿后,几人走进了小道。看到歪歪扭扭的小路劲头又出现一个岔路口,钱大昌眼睛都亮了。
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一条道,之前都没注意过。
“狄公,慢点,这里很滑。”他们走到一块空地上,衰草凄迷,尘土飞扬的样子。
这片空地就在沈多金店铺的后身,因为和前面的废墟挨着,所以看起来并不显眼,没有多少人注意。
很多人就以为它和废墟是连在一起的,也属于废墟的一部分。
可是,张玄一却注意到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别的人都是正经的唐人,没有现代刑侦的观念,只以为收了尸体,查查血迹就算是用心的办案了。
殊不知,这案发现场才是潜藏了最多线索的地方。虽然沈多金的店铺惨被烧毁,没剩下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张玄一觉得不能轻易放弃。
当他拿到了藏在粪池里的账簿的时候,他转身回到玉山营,换好了衣衫,参详出了账簿之中潜藏的机密。
再之后,他在徐文伽嫌弃的眼神之中,顶着巨大的压力,返回这里,漫步在荒草之中,听着木屐踩在荒草之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的心情是既沉重,又有些释然。
古来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