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说，很快便来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位于整个万鬼集市的中央位置，清一色的青石建筑，占地极广，叶天明初步估计，及得上两个秦府的规模，只是城主府却是与整个万鬼集市一样的破败不堪，府门前的两只石狮子都开裂了，有一只还掉了一只腿，显得极为可怜。

“又让叶兄见笑了，这座城这个府，存在的时间，实在太过久远了点。”

杨十郎一路上，已经很多次，向叶天明表达过尴尬之意，可这一次到了家门口，却不得不再一次心存遗憾。

叶天明心中存了很多疑惑，还等着入府后一一请教，哪里在意这些小细节。

一步踏入府中，叶天明顿觉，天地旋转，规则倒流，与外面的集市，似乎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顿住脚，回头望，外面街上依然如故，不见丝毫异样。

“呵呵，叶兄，感受到了？确切地说，这确实可以说是另一重世界。”杨十郎大步跨入府内，笑呵呵地解释着，旋即将袖中的天狗口袋丢给杨大等人，吩咐道：“尔等先去处置镇妖塔，老夫先陪叶道友聊聊天，等下再巡查城主府。”

杨大九人遵命离去，转向城主府后院。

杨十郎则与叶天明二人，继续向前，然后拾阶而上，进了一间宏大的宫殿，自有人伺候坐好，沏上香茗，四处望去，风景独好，将整个城内的情景，尽收眼底。

所谓镇妖塔，叶天明发现，此刻在杨大等人的指挥下，已重新竖立在后院，虽然倒下过，却并没有破败。

“这是件上古的东西，连我也不知道存在多久了，区区一尊妖王，却是奈何不得它的。”杨十郎坐在主位，请叶天明品茶：“叶兄，这茶可是此地特有，千年方才结成一斤，善能安神理气，尤其适合新手祖宗凝聚鬼体，当然，这点对你我都已没了作用。不过，首次饮用，还是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请叶兄一试。”

叶天明听了介绍，便有些在意地瞅去，透明的水晶杯里，飘着三个小小叶片，色泽泛白，如上好的银耳，此刻正在水杯中回旋起舞，嗅一嗅却不见丝毫味道。

杨十郎端起水杯，先饮了一小口，露出满脸陶醉的神情，砸砸嘴似是回味无穷：“叶兄请。此茶不靠嗅觉，也不在视觉，是一场灵魂上的盛宴。”

叶天明自然不会随意饮用别人的东西，在沉吟观察的时候已经开启了察看功能，确认没有危害，这才啜了一小口。

入口冷冽，如万年冰泉，不见丝毫味道，可却有丝丝道韵，层层扩展开来，渗入鬼体之中，洗涤着每一分鬼气，隐隐强化着鬼气的质地，叶天明可以明显感受到，只是这一小口便让浑身十分之一的鬼气粒子受到强化，连灵魂都跟着得到净化。

“好茶，不愧是岁月泡制的珍品，何止是沁人心脾的功效，连灵魂都能得到滋养。不知此茶何名？”叶天明悚然睁开双目，这一刻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忍不住便欲知道这茶的名字，心中隐隐觉得，如此好茶若是无名，实在是极其残忍的事情。

见叶天明相询，便知他已品出其中三昧，杨十郎甚是得意，自傲地一笑，顿时有些显摆的心思生起：“叶兄高逸，果有此问，实是老夫知己啊。万年过去了，老夫还从未与人对饮此茶，没有岁月积淀的人品不出其中味。每当饮了此茶，过往那些久远的岁月，便可以再次清晰地呈现，那些久已消逝的情感，便可以再次让老夫悸动。虽生而为鬼，有了此茶，方可让自己多些人味。此茶原本无名，老夫称它悠悠】。”

悠悠。

叶天明默念这个名字，不由颔首间再次喝下一小口：“悠悠，悠悠……是岁月的味道。多少岁月远去了，悠悠回荡在梦里，多少梦想消逝了，悠悠地飘荡在残夜里，当岁月老去，物是人非，一切只是悠然一梦，唯有那曾经的感受最真。可惜，那情难追忆，当下一去难再品。好茶！”

杨十郎举杯陪饮，老怀大慰，虽然刚刚折损了杨万，可对于他这样的老鬼来说，生死离别早已见得太多了，一切尽已留在自个儿的心底，来日多杀几只妖魔便是记忆。

两人各自品味自己的悠悠岁月，刹那间，整个高台宫殿之上尽是岁月的气息。

悠悠的功效，因人而异，这一点却是杨十郎未曾细说的。非是故意，而是各人自有缘法，各自品味各自的岁月即好，何必在意别人的感受。

叶天明浑身每一分鬼气粒子，终于都被悠悠洗涤了一遍，洗下了许多岁月的尘埃。这些尘埃，皆是尘劳，是叶天明无穷岁月中的非主流，是他想要斩下却又遗忘在将斩未斩边缘的一些念头，若非悠悠的功效，他恐怕需要很多偶然的机缘，才能再次起心动念明悟初心。

扑簌簌……

叶天明的鬼体在以某种玄妙的频率抖动着，发出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的奇妙抖音，可抖落的“岁月灰尘”却已迷迷蒙蒙显化在体外，虽是零零碎碎不成气候的无用念头，然而念头中传达出的自然有些许真实的记忆。

无尽的黑暗，闪现在叶天明身外，那是绝对的黑，连光线还未诞生前的黑暗，让杨十郎刚刚瞅了一眼便骇得赶紧闭了眼，顿感整个人都没有了半点光明，完全沉浸在了无边的绝对黑暗中，再也寻找不到光明，孤寂无望难以忍受。

好在，叶天明的身上终于又掉下一粒岁月的灰尘，其中有光的影子，那是天地间第一抹光，微微的，莹莹的，却照亮了所有的黑暗，没有温度，只有光亮，刹时让杨十郎心中有了光，长舒一口大气，望着叶天明周边越来越多古老苍桑的岁月图景，整个人再也不能动了，骇得连思维都停止了。

这一刻，杨十郎感觉自己在见证天地演化，独立于天地之间，只是一个旁观者，连天地都未曾影响到一般。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叶道友的跟脚，实在太过恐怖了。

“这简直就是一尊神话。我，我这究竟是捡了一个多么逆天的存在啊……”杨十郎此刻才真的品到了什么叫做悠悠，光是他窥视到的几个场景，便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那至少不是以万年为单位来计量的。

扑扑扑！

岁月的灰尘，越掉越多，叶天明周围变得光怪陆离，各种图景不断交织，却已不是杨十郎可以看得清楚。

轰！

灵台之中，一声炸雷，杨十郎赶紧闭目凝神，他知道苦苦等了万年的机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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