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年正月乙卯,瑶池都督阿史那贺鲁叛。
贺鲁寇庭州,左武卫大将军梁建芳、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弓月道行军总管以伐之。
是夜,满天星斗,一望无垠。
两条身穿软甲的大汉手握横刀正于面前不足十步之距的狼群对峙着。脚下已经有几匹不怕死的灰狼被砍断了脖子。远远望去,两边黑影绰绰,颇具美感。
领头的狼首领显然很愤怒,从体型来看,死去的几匹狼应该是他的先锋官和大将。一下子折损了这许多,作为首领的灰狼很没面子。
哪怕是为了能够继续在狼群混下去,它也必须干掉面前这两个人类。
两条大汉眼光如焗,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灰狼群,稍不留神,就会被偷袭,成为它们的腹中之物。
显然是头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两人没有太好的主意,只能且战且退,看有没有机会逃跑。
猎物这个词的含义在荒凉的草原变得十分丰富,不仅仅是指动物,还包括人。
如果是夏季,狼群面对这两个杀才,肯定会敬而远之,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没必要你拔刀我呲牙的。草原上野马、野羊有的是。
但是在这寒冬,别说野马野羊了,连只出来觅食的老鼠看不到影子。连向来喜欢在夜里乱喊乱叫四处发情的野猫也没有一只。
生存的本能让狼群不得不冒险寻找人类作为食物。已经在这片草原上晃荡了一天了,终于发现了两个倒霉蛋。
本以为不过是几爪子的事儿,谁能想到两个家伙居然还带着武器。
狼首领仔细瞧了几眼,确认自己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兵刃,连这样的衣服都没见过。一看就不是草原人。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没有羊膻味儿,狼首领再次确认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大意了,狼首领摇摇头,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这根本就不是草原的百姓。
“孙茂,他娘的这狼是成精了哇,我怎么感觉这回咱俩要栽了?”其中一个大汉用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说道。
“再怎么也不能咱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千里迢迢的从长安过来,连个突厥狗都没碰到就死了,这脸都丢没了。”那个叫孙茂的大汉大喝一声,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左侧偷袭的狼脑袋。那狼脑袋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人狼大战,再次开始。
阵阵哀嚎在这四下无人的荒野上久久回荡。
————
四下荒野,一人西来。
已经两天了,苏小义茫然地顺着脚下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走了。抬头看了看似乎越来越窄的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个人也没有遇到,如果不是遍地的枯草和几棵张牙舞爪早已落光树叶的槐树,苏小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地球上了。
头顶圆圆的太阳射下温暖的光,把蔓延到天边的枯草照射的晶莹透亮。如果没有风就更好了。苏小义缩了缩脖子,把衣服往上提了提,看着满眼的枯黄,心里自嘲,这下总算有机会见识一下西部的景色了。
女友好几次嚷嚷着要见识一下西北狂野的景色,但自己每一次都失约,不是站在手术台上手握利刃就是值夜班让人发狂。
算起来,这是这几年自己第多少次昏倒在手术台上了?作为一个精通中医西医华夏冉冉升起的一颗天才医生,好像昏倒是常事。
自己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手术台上的那个倒霉蛋怎么样了,家属会不会纠结几十人大闹医院。自己是因公殉职还是因医疗事故被捅上新闻的头版。
如果是一场梦就好了,可是自己都掐了大腿无数遍,一片一片的淤青以及淤青后面的神经都清楚的向大闹传递出一个信息,他真的来到了这里。
随着他一起踏上这片土地的,还有他手里的手术刀以及手术服。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穿一件羽绒服了。
在不抗风的手术服以及西北凛冽的寒风之下,苏小义毫无意外的感冒了。
如果不是今天天气好,太阳出来照顾了一下他这个外来人的话,明天早上这里估计会多一具尸体。
在确定了目光所到之处没有一个活物之外苏小义寻了一块岩石在旁边坐下。一人高的粗糙岩石被太阳晒的暖融融的,盘腿坐下就是最好的避风港。
从背后撕下一块没有盐分的野鸡肉,使劲咬了一口。浓重的生肉味道让苏小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那只鸡是他昨天的战利品。如果不是到了危机生命的地步,苏小义绝对不相信自己居然可以追着一只野鸡跑了足足五公里,然后看到那只灰色的野鸡绝望的气绝而亡。
怔怔的看了一眼之后苏小义就干起了杀鸡的勾当。
一支死去的野鸡足足被摆弄了一个小时之后才变成了菜市场最常见的白条鸡。
河水已经结冰,举起一块脑袋大的石头砸过去,咚的一声只是堪堪砸出了一个白色的痕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样子这条河结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个人都会有那么几天特别的倒霉,非常的倒霉,喝口水会呛到、吃块肉会噎到,霉运更足的家伙出门的时候脑袋上会多出一坨鸟粪出来。
好像自己现在就处于这段霉运期,苏小义看看手里拎着的血淋淋的鸡肉,脑子里莫名的冒出生吞活剥这个形象生动的成语出来。
自己用手里的这把手术刀划开过几百人的肚子,高矮胖瘦不一而足。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神圣的手术刀来切鸡。这严重违背了老师的教导,会被钉到学校的耻辱柱上。可是现在在面对生死这个巨大问题的时候,老师的教导好像显得苍白而无力。
苏小义还从来没有想过生和死这样严肃的问题。他的世界观和人生哲学还远没有到这一步。这样的问题距离他好像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处在一个遥不可及根本不用去思考的地步。
他要考虑的甚至也不是金钱、地位、房子、车子这样庸俗不堪的现实问题。作为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优等生,一毕业就进入了京城最好的医院,安家费有几十万,还有一套一百平的住房。虽说需要在医院待够十年这套房子的产权才能变更到自己名下,但也只是时间问题。作为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升职什么的根本就毫无阻力。
好像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抽出时间来好好生活,能够陪女朋友一天。这真的是特别奢侈的愿望。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原来这句玩笑话包含了无数血泪的智慧结晶。
生活,这么简单的字眼对他而言好像变得异常艰难,他在活着,却不懂生活。
而现在,连活着似乎都成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