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山的战事已平,处月部的可汗朱邪孤注被关在一个小小的囚车里,坐不能坐,站不能站,只能躬身弯腰,探出肥硕的脑袋艰难出气。想把屁股靠在囚车上都不能,只要挨到囚车的边缘,就会有兵卒用铁刺对着鼓起的肥肉下死力气猛刺。
大军准备开拔,一切收拾停当,薛讷此刻不再是大军的先锋官,而且舒服的躺在一辆大车之上哼着小曲,不知道哪里听来的,看旁边兵卒眯着眼睛一脸神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儿,估计是出自平康坊哪个女子之口。
身上盖着一张羊皮毯子,只露出一个脑袋,因为有伤在身,所以可以摘下头上的盔甲,在车板上一癫一癫的十分惬意。
刘滔不好好的待在左骁卫,骑马一路凑过来,没话找话,谄媚的脸让薛讷恶心不已。一个八尺高的大汉,在军中厮杀少说也有五六年,一言不合就拔刀的主儿,此刻屁事没有却赖在左武卫不走,跟在苏小义马前热情洋溢的说今日定有大雪云云的屁话,脸都笑成一朵花了。
自从几天前苏小义把他手下的三个兵卒救活之后刘滔就对苏小义佩服的五体投地,现在就是苏小义说雪是黑的这个混蛋估计都不会反对。
听刘滔说三个兵卒现在已经醒过来,除了疼的呲牙咧嘴之外好像没什么要死的迹象。已经能说话,只不过因为流了太多的血,脸色犹如黄纸一般。
连自己都以为这次活不成了,没成想在阎王殿门口转悠了一圈又回来了。如果不是现在不能动,早就跑过来磕头了。拜天拜地拜父母,苏小义救了他们的性命,恩同再造,磕几个头是应该的。
“刘校尉,听老薛说伯父也为朝廷中人,敢问伯父名讳?”刘滔看上去和薛讷年纪相差不大,能在左骁卫混成校尉,仅凭着自己的本事可能性不大。而且和薛讷混的厮熟,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
纨绔的朋友是纨绔,勋贵的朋友也是勋贵,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管到了何时都是这样,你不能指望勋贵去和你成为朋友,除非你身处的环境和他基本一致。苏小义觉得薛讷之所以和自己称兄道弟也是因为自己胡邹的师父是个高士,并且是传承百年的皇氏一族。这才有了和他们对话的资本,有了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无关乎人品道德,只不过环境使然而已。
“家父汉章帝刘炟之后,讳仁轨,字正则,官任青州刺史。”刘滔颇有些傲气的说道,说话间连腰板都挺直了一些。祖上是大汉朝的皇帝,这可是不是一般的架势,论起来满大唐的勋贵皇族都不能与之相比。虽说大汉早已淹没在历史之中,但人家的血统毕竟也沾着皇家之气。在将就血统门风的时代,刘滔有骄傲的资本,仅仅是出身就能吓死一帮大唐的勋贵。
苏小义对刘滔的祖上不敢兴趣,再厉害的祖先也仅仅是祖先,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的祖先还是远古时代的黄帝呢,曾经大战蚩尤,何其惊天动地!现在他还不是小心谨慎的待在左武卫,不敢稍有差池。
刘滔说的他老爹才是重点。
天呐,刘仁轨!苏小义实在是没想到,这个黑胖子的爹就是大名鼎鼎的刘仁轨。文武双全啊,救新罗,攻百济,白江口一战打的倭国鬼哭狼嚎,江面浮尸数万,从此不敢西望,看到刘仁轨的大旗就打哆嗦,连薛仁贵都敬佩不已,直言打仗不如他厉害。后来更是成为大唐的宰相,一声波澜壮阔,让人神往不已。没想到他居然有一个胖儿子,当年看他的画像分明是一个瘦老头,基因变化怎么怎么这么厉害!
怪不得能和薛讷尿到一个壶里,原来人家比薛讷的家世还要厉害。
看着苏小义激动的无所适从的样子刘滔十分奇怪,就是见到大总管苏小义也是一脸云淡风轻,不卑不亢,完全没有谄媚之色,着实让人佩服,一致认为高士的徒弟都是这样,人家有大本事,高官厚禄唾手可得,就是出入宫中也是常事,见过无数的勋贵国戚,早就见怪不怪了。为何听到自己阿耶的名字会如此失态?
薛讷把脑袋凑过来:“老苏,你是不是刚从山里出来,不知道刺史是多大的官?在咱大唐,刺史多的是,骆弘义就是刺史,你看也就是一个屁都不懂的老头。在大总管面前都没见你这般模样,今日为何战战兢兢,莫不是热了风寒了吧?”
推开薛讷的大脑袋,这家伙身上一股血腥之气,从牢山开拔就没洗过澡,连脸都没洗过,到现在都能隐隐约约的看到脸上干涸的血点子。
每次给他换药对苏小义都是巨大的考验。大军日行七十里,夜晚宿营,每晚都需要给薛讷换药,要不然伤口会溃烂。本来这种小事根本就不用苏小义上手,孙正权就可以代劳。谁知孙正权进去过一次就不肯再去,满心疑问的苏小义掀开薛讷的帐篷就知道了原因。这个混蛋经过牢山一战,满身血泥,铠甲上沾满了突厥人的血,连脸上都是。到现在就没洗过,说那是无上的荣耀,要让所有人看看他勇猛无比的证据。能杀的满身是血的人可不多。
简直不可理喻。
和古人是没道理可讲的,更不要说卫生的问题,才说道一半就被薛讷嘲笑说自己有妇人之态。他娘的,把自己弄的干净点有点人样怎么就成了妇人之态?看了看薛讷黑乎乎的脸,头上似乎还有虱子爬来爬去,苏小义就一阵恶寒,实在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男子气概。如果被家中妻妾看到,估计会恶心的三天吃不下饭。
“老薛,你家的小妾就没觉得你太邋遢?还是他的眼光比较独特?”
“哼,说到底一个妇人而已,敢有丝毫不敬,老子砍下她的脑袋。而且,长安女子尚武,还是像我这样的英雄豪杰首女子青睐。你这样弱不禁风的,连最下等的风尘女子估计都瞧不上眼。”薛讷很为苏小义可惜,自己这兄弟哪里都好,就是太瘦弱了。连马都骑不好,能坐牛车就坚决不骑马。如果不是大军开拔,他这个行军参军必须跨马而行,估计他早就躺在牛车之上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