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年真真是愣住了。
有人或许对魏央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若是说魏央便是魏佲轩,那这世上恐怕没有人不知道。
他是大周朝除了神皇女帝之外最位高权重之人,身为司礼监大总管,又是东厂厂督,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
这些身份,无论哪个放出来,跺一跺脚,都能引发朝野震荡。
但他能走到今天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权势,而只有四个字,简在帝心。
他‘央’的名字便是女帝陛下亲赐,这份信任,才是他如今权倾朝野的依仗。
当然,至于更多的,顾小年不知道,以他的身份和阅历,唯一知道的就只有朝廷让知道的,其余的,无从得知。
现在,他的脑海里好似有惊雷炸响,让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等人物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他怎么会在这儿?
又怎么能在这儿?
顾小年懵了,他虽然从前世穿越而来,又在这个神奇的世界走上了武道一途,可他两世为人,都是普通人来的。
毕竟,前世的他虽然对米国总统不陌生,可那也只是在电视上见的,别说是像现在这般与大人物面对面,就是说句话,都是没机会。
而现在,这个世上权势最重的人之一,就在眼前,还跟自己客套了一番。这没让顾小年感到受宠若惊,反而有些浑身发凉。
自己方才有没有失了分寸?
有没有说过不该说的话,有没有冒犯对方等等,实在是眼前之人太具传奇性了,凶名在外,威势赫赫。
光是被这位九千岁下令抄家的就有多少,再就是那些刺杀反被杀的江湖人,以及那些人背后的江湖门派,哪个不被灭了满门?
光从传闻中来听来看,眼前这人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打个喷嚏,厂卫的缇骑就会出动灭门,跺一跺脚,整个神都都要颤一颤。
就像只是一直听鬼故事觉得只是个吓人的故事,可若是在漆黑的夜里真有一个狰狞的厉鬼出现在你面前,谁不害怕?
真的能像平时吹的那样还上去跟对方聊聊?别扯淡了,不尿裤子都是轻的。
顾小年嘴角一扯,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他的脸色有些僵硬,却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佲轩看他样子,忽地笑了,他向后靠了靠身子,说道:“想不到本督竟如此可怕。”
说完,他蓦地转头看向一侧如雕塑般静立的八人,“你们说,本督真有这么可怕?”
段旷等人一听,齐齐拱手,直接双腿跪下,原本身上凝聚的压迫气势瞬间消失,甚至跪下的动作熟练,卑躬屈膝之中,带着很明显的奴才相。
魏佲轩轻哼一声,却是鼻音发出,四周的空气似乎都更冷几分。
他看着顾小年,目光突然凌厉,像是寒冬里的刀子入怀。
“你是求本督,为何不跪?”
声音虽然带着那种特色的气音,语速连贯,可更显冰冷,因为或许是心绪有了起伏的缘故,短短的话语里带了一种尖锐,那是阉人独有的声线。
寒冬天气里,即便是午时,顾小年的鼻尖上都冒出了一层汗珠。
躬身是因为彼此身份差距,可偏偏,体内有一股气,就这么撑着他,让他虽是躬身,腿弯却是笔直。
此时,顾小年目光转动,看了眼此时几乎是匍匐在地的八人,他暗自咬了咬牙,单膝跪下,双手却是将鱼托的更高了些。
“呵,”魏佲轩意味莫名地发出个音节,然后道:“你就是这么跪的?”
顾小年没说话,但就只是单膝着地,哪怕脸颊上已有汗水滴下。
在这个世上,跪谁?天地君亲师。
顾小年虽然不是官,但他身为捕快,也是吏,朝堂官府之中,除了当今陛下之外,他不用双腿跪任何人。
如果他没有这个身份,只是一介白衣,见官那是要跪的,此时魏佲轩在前,肯定是要双腿跪拜,但事实并非如此。
所以,顾小年没有动,‘登仙剑章’已经自行运转,他的内力竟然在此时急剧消耗着,可偏偏,他只是保持着这个动作,其余的连动也没动。
他心中骇然,唯一的缘由,恐怕就是眼前这位千岁大人的手段了。
对方应该是愤怒的吧,在对方的眼里,自己已经是不敬了。顾小年想到,说不定,下一刻自己头顶就会落下一只手掌,然后就送自己去见顾山海了。
他心中自嘲一声,两世为人,自己还是童子身啊!
蓦地,头顶一热,果然落上了一只手掌,温热,宽厚,顾小年的心里却是霎那冰凉一片。
要动手吗?要反抗吗?
顾小年低垂的眼帘眯起,眸子里幽深一片,就算是明知要死,起码也不能死的窝囊才是。
但就在他要拼死一战的时候,头顶上的手离开了,好像只是随意抚摸了自己一下似的。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本督摸了你的头,是不是折辱了你啊。”
身前,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顾小年能看到的,只是那双雪白的靴子和袍摆。
“督主手掌温厚,犹如仙人抚顶,小年只觉通体顺畅,恩典还来不及,如何谈得上折辱。”
一旁跪着的段旷闻言,身子不由一颤,自己原本以为这家伙只是看起来像是那些无用书生一般,没想到此人行径竟然也与那些表里不一的书生一般无二。
同样的在面对富贵或是生死时,便没了风骨。
那边,魏佲轩显然也是一愣,但神情瞬间恢复如常,他轻笑道:“你不适合江湖,倒很适合这大周官场。”
顾小年心下擦汗,嘴上却是说道:“小的愿为朝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下月初一,北镇抚司衙门,别耽搁了。”魏佲轩忽地开口,前后言谈变化之快丝毫不显生硬,却是有种无情之感。
顾小年自然不会再抖什么机灵,此时只是点头应下。
良久无言,日头都开始渐渐西沉,他却是一直这么单膝跪着。
体内煞气流转却是在抵消着那仍未消散的神秘力量,气力消耗的厉害,顾小年又是双手托举着条鲫鱼,此时全凭心里的一股气撑着。
对方没说话,他便不能退下,因为方显等人是生是死还没定下。
“怎么还在这儿。”
不知又过了多久,身前终于传来一声淡问,语气没有起伏,就像是喝水一样平淡。
顾小年嗓子发干,他咽了口唾沫,涩声道:“鱼。”
“赏你了。”魏佲轩开口,“本督乏了,退下吧。”
“是。”
顾小年应了声,缓缓起身,身子因保持长久的动作而有些晃悠,但还是轻轻向后退去。
同时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方显三人,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