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和蔡珞往前狂奔了二十几里,甩开了追兵,便离开了河道。他们钻到一片树林里,方才停了下来休息。
两人同东厂高手血战了许久,并肩作战,总算是活了下来,不由得相视大笑!
他们相识不久,虽然有过嬉笑怒骂,但也亲眼见到过唐寅和王献为敌;此刻能够站在一起,可以肝胆相照洒热血,竟然是从那天畅谈青楼开始的;人生际遇,当真是匪夷所思。
男人间的友谊从吃喝开始,女人间的感情从猜疑中产生;
蔡珞见陆离坐了下来,便过来帮陆离察看肩头的伤口。
刚才见到陆离伤口颇深,整个肩头几乎被那只箭炸了个通透,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陆兄弟,今天胖爷欠你一个人情!?”蔡珞眼中露出关切的神色,他手掌一翻,只见一个玉瓶出现在手中,笑道:“我这有这天底下最好的伤药,帮你敷上?”
陆离闻言看去,脸色颇为古怪道:“蔡珞,你确定这丹药对我的伤有作用?”
“当然有用,我这药是大内专供,活脉通穴,用了之后保你一天内就生龙活虎......”胖子拍着胸口大包大揽,脸上露出那谜之酒窝,像极了小药店卖神油的商贩。
陆离点头,却把那丹药推回去,道:“菜箩,这药还是你自己留着罢!悠着点,太虚真人!”
“你才虚,你们全家都虚!”蔡珞窜了起来,胖脸憋了个通红,他挽起袖口气呼呼地吼着:“想打架是不是,别说我欺负你是伤号哈!这些天我受过几回伤,回回都是靠这血参玉蟾丹救命,爱要不要!”
“你自己看清楚啰!这是那血参玉蟾丹么!”陆离就没打算惯着这号人。
“怎么不是?!”蔡珞收回瓶子,仔细看了看,突然笑道:“哈哈,我也没说错啊!我这药的确是用过之后保你生龙活虎哈!”
他讪讪地把手中的“灵龟展势丹”收回,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堆瓶子来,陆离斜眼看了看,不禁咋舌:“我说菜箩,你小子是打劫了哪家卖神油的店?还是自己就是淫贼?”
他凑过去,看着这些药,啧啧称奇!
“‘得春丹’、‘九转迷魂散’、‘极乐丸’、‘贵妃夜夜娇’......我说胖子,你悠着点,别搞的一辈子参加不了乡试!”
陆离调侃着蔡珞,却见他脸色突然阴沉下来;
胖子挑选出一瓶丹药丢给了陆离,再把别的物品仔细收好,他躺了下来,从旁边拣了根枯枝叼在嘴里,苦笑道:“有我爹在,我还真的一辈子不可能读书了!”
陆离与他调侃,却见他面露凄苦之色,罕见地没有和自己争执,知道有些东西触到了胖子的伤疤,便不再开口。
他默默地接过玉瓶,上面果然写着“血参玉蟾丹”。于是倒出两三粒当糖豆嚼了,再看那伤口时,却见伤口上的肌肉组织蠕动如触角一般,正在不停地愈合;
昨天陆离药浴之时,见那绿色肝气已经与闪电相融合,结成了大鼎;他也一举掌握了摩诃无量应化真经,如今再次内视,方才发现大鼎内部不停地放出绿色气体,经过血脉,源源不断地涌向自己的伤口。即便是刚刚吃下去的“血参玉蟾丹”在他的腹中也释放出一股极为庞大的能量,修补他刚刚经历的战斗而留下的暗伤!
陆离动容,果然隔行如隔山,他只知道名门大派的弟子每日有灵丹辅助修炼;却没有想到,这灵丹效果竟然恐怖如斯,连他体内的暗伤都能够治愈。自己还以为只有绿色肝气才能有这种效果,终究是坐井观天了。
两人歇息了一会儿,陆离处理好伤口,便继续前行。
蔡珞起身,他待陆离走远,把刚刚两人休息过的地方仔细清理了一番;不留下任何一点物件,不放过一处脚印,即使是一株压低的小草,他都小心翼翼地扶好;
“这是家传的!告诉你无妨,可你不能看不起我!”蔡珞如此解释,见到陆离目光疑惑,他才苦笑着说起了自己的家世。
蔡珞有个琴艺天下第一的老爹!
他的家中本也是富甲一时,成化年间遭了兵灾,变得一贫如洗;蔡珞的父亲眼看着一家人生活无着,竟然狠心给自己去了势,改名戴义,进宫当了太监,留下尚在襁褓中的胖子和他母亲相依为命。
蔡珞父亲颇为擅长琴艺,他在宫中呆的久了,日日研究宫中收藏的琴谱,竟然让他琴艺大成;更因他的一手书法也有大家风范,颇得皇帝和朝中内阁学士们的推崇,竟然让他成为了宫里的供奉。
他本以为自己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便在宫中收了两个义子,分别传授给他们琴艺和书法。
这两个义子就是当朝内卫统领王献和司礼监掌印太监箫敬!
后来便是狗血剧情了,父亲终于找到了儿子,对儿子万分愧疚,想得到儿子的原谅;
蔡珞却因为亲眼看到母亲在贫困交加中病死,对抛弃妻子的父亲心存怨恨,始终不肯相认!
“你父亲既然是内廷供奉,东厂的番子怎么会追杀你?”陆离有些疑惑道。
“那是太子坐不住了,确切地说是他手下的人坐不住了!”蔡珞苦笑道:“皇家的事情你不知道,比我们一般百姓家里还要苦些!”
“当今皇帝虽然说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但是,这只关系到皇位传承而已!朱家子嗣众多,他们更加看重的是实力的提高。”蔡珞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陆离,努力提高实力吧!这个世界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记住,天外还有天,老朱家的人追求的是更广阔的空间,不是那个九五之尊之位!”
陆离心头一转,说道:“那就更加不对了,你的父亲和两位义兄都是位高权重,他们拉拢你都来不及,就更加不可能对付你了。”
“皇位传承,朱家自有定规;可是涉及到修炼资源的调配、功法的传承还有族中大比的各种安排,就只有朱家的宗正和八位供奉才有资格决定,就是弘治帝都不能置喙!”蔡珞冷笑一声,他面露忧色道:“这次,刘瑾率领东厂的人来抓我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王师兄已经落入了他们手中;如果再控制住我,就能够威胁到我父亲和萧师兄,啧啧!他们真是好算计,那司礼监第二掌印太监是他们的人,萧师兄的位置只怕不保了。”
陆离抬眼看看,冬日里的迷雾盖住了好大一片天空,他叹了口气道:“就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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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大明中枢之地,海纳百川之所!自元大都始,这里不知道出过多少闻名海内的名人,发生过多少震惊天下的大事。
从上空看,远方的燕山山脉从张家口盘桓而至,东至山海关入海,恰如老龙吸水,风流云蒸,虎踞龙盘!整个京城方方正正,所谓:“城方如印”,刚好压在这条巨龙的七寸要害之处。
四更天时,京城西北角,一位女子手抱古琴,斜坐在高达六七丈的城墙垛上;她的双腿搭在城墙外面,俏皮地荡来荡去。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从她瘦削的肩头垂下,散乱在肩头,与身上那雪白的貂裘相映;却依旧挡不住她白皙的玉颈,如同是画中的仙子,仪态万方。
月色如盘,月光如潮,从空中倾泻而下,光线凝聚成肉眼可见的点点星芒,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却在那腰间,一条毛绒绒的尾巴露了出来,迎着光华摆动,说不出的诡异、妖艳,梦幻若离。
寒风吹来,有位老人慢慢地顺着城墙的台阶踱了上来,他走得很慢,慢到让人以为他是在倾听自己的脚步声。
他上了城墙,扶着墙根慢慢盘腿坐下,喘息了许久,方才抬头看向那位女子。
“上仙从天外而来,不知有何指示?”
女子回过头来,果真是眸含秋水,粉腮生情,她盈盈笑道:“戴义,有人请我来杀你!我只怕你一死,那号称天下一绝的琴声要成为绝响,所以,我特地跑到西北的落枫山庄,帮你取了他们祖传的绿绮,请你品鉴!”
狐女说完,也不见她作何动作,便见那古琴悬空飞起,轻轻地落在戴义的双膝之上。
戴义手抚古琴,见它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翻过来看时,底座上刻有铭文“桐梓合精”,他淡道:“此琴确是‘绿绮’无疑!老朽曾经几次恳请司马庄主借琴一观,可总是没有缘分!今日在此地能够看到,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狐女笑了笑,清冷的声音传来:“可笑那落枫山庄,自称是司马相如的后人,却只会沽名钓誉,暴殄天物,竟然找了根蛮牛妖兽的筋做琴弦;我一怒之下把他们都杀了,再到天外天找了条蛟龙,抽了它的筋,制成了琴弦,总算是配得起你琴技无双的名头。”
戴义听了这话,额上的眉毛慢慢颤抖起来,他突然将琴丢到城墙之外,竟然把这千古名琴摔了个稀烂。
“因为一口琴,死了司马家上下三百余口,这琴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不复那天籁之音了!”戴义长叹一声,脸上说不出的落寞,他突然放声大笑,道:“妖狐,你虽说来自天外天,但如此滥杀无辜,与魔何异?今日就让我戴义斩仙除魔,还这天下一个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