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嘉奋力的转过头来,似乎想看清楚屋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只有轻微颤动的手指显示着她依然存在。
陈智修短短的一刻钟里,头发竟然都变得有些花白了。
北辰先生再次叹息,对着秦苒苒说道:“那药丸,给公主吃两颗。”
秦苒苒猛然回神,急急地想要倒出来两颗药丸,偏偏越是心急的时候越倒不出来。
她急得满头大汗,陆九见状,生怕她再急出什么问题,赶紧接过来,倒出药丸,递给陈智修。
陈智修将药丸接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放入福嘉的口中。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福嘉终于醒了过来。
她面色红润了许多,眼神也重新变得灵动起来。
陈智修惊喜交加,喃喃地说道:“福嘉,福嘉你好点了吗?”
其余人均是别过头去,他们都能看得出,福嘉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秦苒苒下意识地拿过药瓶,放在鼻边闻了闻。
浓郁的山参味瞬间透入鼻中,让她的心猛地沉了下来。
这分明是吊命用的山参大补丸!
秦苒苒面色煞白,后退几步,无力地倚在陆九的身上。
陆九也让她吓得脸色苍白,直问有没有事。
福嘉似乎是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她转头看向秦苒苒:“你怎么了?”
她的神色如往常一般,带着天真与娇纵。
秦苒苒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摇头说道:“没事,不小心绊了自己一下。”
福嘉冲着她微笑,那笑容娇艳却又简单,如同天边绽放的狐尾百合一般:“你可要小心一些,你是怀着身子的人呐。”
福嘉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她留恋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糯米团子,对着承恩公夫人夫人说道:“舅母,这两个孩子还要拜托你了。”
承恩公夫人直摇头:“我才不给你管,你自己管就好。”
福嘉伸手在自己儿子的小脸上摸了摸,这才说道:“若是我能坚持下去,我自然会自己管,若是我不能,那就劳烦舅母帮衬着阿修哥哥管一管。”
陈智修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福佳,你若不在了。我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舅母,你答应我。”
福嘉伸手拉住站在她身旁的承恩公夫人的衣袖,如同小时候想要什么东西一般冲着她撒娇。
承恩公夫人再也忍不住,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
“我帮你管一阵子,你要快些好起来。”
福嘉冲着她点点头,转而伸手对着秦苒苒说道:“苒苒,其实我很羡慕你。你那么自由,可以随心所欲的去你想去到的地方,而我连上京城都没有出去过。”
秦苒苒走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那你快些好起来,我带你去宿州,我带你去看大漠,我带你去吃烤羊……”
福嘉听着秦苒苒的话,笑着回握住她的手:“如果真的有来世,希望我们是真正的好姐妹。”
“福嘉,你不要乱说,什么来世不来世,今世我们就是好姐妹。”秦苒苒打断她的话,“你快些好起来,我马上带你去。”
福嘉握住秦苒苒的手慢慢松开:“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你看,我连你的手都握不住了。”
福嘉看着自己白皙纤长的手指,然后将手轻轻放在陈智修的手上:“我羡慕旁人,我却也不羡慕旁人,我有阿修哥哥陪着我。”
“都说子女是父母的心头宝,可是父皇和母后怎么就能这么狠心的抛下我和弟弟呢?”
“但是想一想我和阿修哥哥,我却也能理解母后的想法。”
“阿修哥哥,你答应了我,要好好的抚养我们的儿子长大成人,好好的帮着我们的弟弟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帝。”
“我真的觉得好累,只愿来生,不再生于帝王之家,不再成为帝王之女……”
“只愿来生,我的父母只是普通人。”
“愿吾父不再生于帝王家……愿吾母不再生于帝王家……愿吾不再生于帝王家……”
说完这些话,福嘉的力气仿佛已经完全被掏空一般,她的手无力地垂在床榻上,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
秦苒苒看见她的样子,声音都有些发紧。
“药呢?药呢?”陆九赶紧打开瓷瓶,倒出药丸就要往福嘉的口中送去。
但却徒劳。
“师父,师父,还有药吗?这个怎么没有用了?”
陈志修听着秦苒苒的话,也跟着转过了身,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向北辰先生。
北辰先生叹了口气:“若是这个药也救不回来了,那我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抱歉,我无能为力。”
秦苒苒面色苍白,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掐进了陆九的胳膊。
而陆九仿佛也没有感觉到一般,任由她用力掐着。
“阿九,我肚子好痛。”
秦苒苒突然身体有些颤抖,低低的对她身边的阿九说道。
在陆九的眼中,秦苒苒的安危是高于其他一切人的。
她当即便惊呼出声:“北辰先生,夫人说她肚子痛,你快给她看一看。”
北辰先生也是大惊失色,便让陆九扶了秦苒苒在外面的秀墩上坐下开始诊脉施针。
福嘉的力气越来越小,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外间的秦苒苒也发出了低低地痛呼声。
承恩公夫人已经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顾那一旁。
最终还是宋文云握住了自己母亲的手:“母亲,我去看看苒苒,你在这里陪着表姐。”
承恩公夫人看着表情坚毅的小女儿,再看看躺在床上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外甥女,忍不住低声控诉。
“上天,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要你如此来惩罚这一家人!”
福嘉的呼吸声渐渐停止。
陈智修的啜泣声也渐渐停止。
他起身看了看面色苍白,但是恬静如睡着的福嘉,低声说道:“福嘉最爱漂亮了,这个样子她,她自己肯定不喜欢。”
说罢,他取出福嘉平日里最爱的首饰,一点一点的帮她装扮着。
躺在福嘉身边的糯米团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母亲气息的消失,高声啼哭起来。
等到陈智修帮着福嘉一件一件地戴好首饰,众人便只看见,就在这短短的瞬间,他的头发已经全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