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太烂，服务器更烂。屠龙特效的二爷大刀只有泡沫塑料的打击感，辣鸡！”

“大叔！你运营这么个老套的剧本，是还活在几百年前吗？才子佳人，上京赶考，还是线性结构，弱爆了！”

胡思翻着点评上的留言，内心深处颇有几分烦闷。有心想要反驳几句，却终究只是用力挠了挠头，长叹一口气站起身。

夕阳西下。

一天的工作就要结束了。

胡思运营的这家副本屋如今还办不下夜间运营执照，只好暂时先关门歇业。

他拎起平板电脑，转动着手腕和脖子走到门口，重重拉下卷帘门，随后将视线停留在平板的本周收支平衡上。

1296。

“这么干下去是真要关门了啊。”他嘟囔着，吁了一口气。

没钱买服务器，就没有足够的数据流量。

没有足够的数据流量，就不能实时演算更多的变数点。

没有更多的变数点，他就只能维持现状。

这又如何能与大厂家号称“现实虚拟”的开放世界相比？

又如何能吸引越来越挑剔的顾客？

哎。

亏本经营是烦心事，被人从头到尾毒舌得体无完肤自己还不了嘴，这更是烦心事。

胡思唏嘘着，感慨自个儿标榜的文化人果然和曹雪芹有了相同际遇。

“胡思，我要吃佛跳墙。”就在这时，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突然透过平板电脑传了过来。

“胡小鱼，你疯了吗？”

胡思眼皮子一跳，点开平板的探照灯功能，顺着大门旁边的楼梯往地下室走去。

所谓地下室，其实有着一层商场地下车库的空间。

这里正是他经营副本屋的地方，也是胡思和胡小鱼这对兄妹的住处。

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即便算成生物，不过再加上一堆蚊虫。

在晚上关闭虚拟天气系统时，这个地方阴气十足，渗人得紧——好在他还没去拉上电闸，此时还是春风化雨的虚拟天气。

走在脚感僵硬的草原，吸着空调吹来的暖风，这种体验……确实有点不够大自然的感觉。

挫败感Max。

“哦，那我要吃二十个大猪蹄子。”胡小鱼继续喊着。

“你想撑死请直说，我可以陪你去吃观音土，管撑。”

“那买双鞋吧，比十个大猪蹄子都便宜。”

“退而求其次是你那么用的吗！”

胡思打开控制室略显陈旧的木门，电脑桌前的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这大概是很久没有照射到太阳光的缘故。

现在的公立学校要节约成本，上学都是网上授课了。

更何况从初中开始，胡小鱼一直有抱着电脑肆意更改天气环境的愚蠢爱好。

不是对着台风张开嘴啊啊乱叫，就是在冰天雪地里光着脚丫四处乱跑。

再不然便在沙漠里挺着干尸，直愣愣地和胡思讲她在尝试网上说的濒死体验，反而是对于正常的天气索然无味了，打死都不愿意出门。

“胡小鱼，咱们上次给你买裤子的时候就和你说过，以后得省吃俭用，不然我留给你上高中的预算都不够了！”胡思道。

“胡思，你变了，你昨天才说我上高三的学费都绰绰有余了。”她平静回答。

“变你个大头鬼！死小孩，是不是又看什么闲书了！我用《大王饶命的对话一套就知道你又不对劲了！”

胡思轻哼一声，抢过电脑稍稍一搜，果然在支付记录里找到了与学习无关的违禁刊物。

胡小鱼脸上一白。

“胡思！你算计我！”

“账号先放在我这里，密码改了，期末分数好再还给你。”

眼下的正版管制很严，胡思自己想看还心疼钱呢。

他努力在脸上摆出家长的威严感：“还有你要叫哥，上次你看别人小说里叫欧尼酱，当天晚上就开始叫我欧尼酱，这次看别人直接叫名字，你也直接就叫名字。”

“死小孩，你这一看就是有课外书了，哪能说是我算计你。”

胡小鱼撇了撇嘴，决定放弃这个不利于她的话题：“哥哥，我还是想买拖鞋，旧的那双都快坏了。”

“快坏了，就是还没坏。”

“但是我好喜欢那双小熊靴子，她现在在打折嘛，胡思胡思胡思胡思胡思……”

小姑娘不过是胡思胸部的高度，坐在椅子上更显矮小。

她拉着胡思的手臂左右摇摆，两只光着的小脚丫子在椅子下一晃一晃。

“好好好，给你买给你买。”胡思被她拉得乱打颤，只得答应下来。

父母走后，两人相依为命。

日子其实不能说艰苦，毕竟遗产上的数字还是足够他们用到老死的，只不过他们都想好好将这个地方经营下去的愿望，于是也就有了省吃俭用的心理预期。

小姑娘上一双鞋子，胡思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了。

他依稀记得那双原本是粉红色为主的少女系拖鞋，上次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时已经有了老年人的苍白。

“下周买吧，银行的理财产品快到期了，到时候买。”

胡思决定偷偷地从自己饭钱里扣一点钱出来。

“谢谢哥哥。”胡小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哦对了，贡院的系统好像有些问题，可能是信号基站被最后一个顾客敲到了，等会带外卖回来的时候顺便去看一下。”

“贡院吗？那我现在就去检查一下事故点。”胡思摆弄了一下万能的平板，往事发的地方走。

“记得剪好今天的宣传视频，发到网上，我待会可要检查啊。”

胡小鱼：“那样的话，得再多买一双好看的小猫鞋子。”

“……”

“还可以顺便买两个大猪蹄。”

“……”

“佛跳墙其实最好啦，胡思哥哥！”

“胡小鱼，你叫我胡思大爷都没用！”

最后还是点了大猪蹄子。

胡思向胡小鱼念叨着女大不中留，其实是把养肥的小女孩切去卖了的现编恐怖故事，顺便将沿途检查了一遍，最终来到充当贡院的房间门口。

站在漆成了青铜色的木门前，满满都是回忆。

胡思还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和父亲来这里玩。胡小鱼才刚刚出生，父亲的两鬓未见苍白。

两人拿着一大一小两柄刷杆漆着墙，他胡乱的挥舞着自创的疯魔漆法，在门上涂着各种奇形怪状，他爸就笑呵呵的拾遗补漏。

最终一大一小就望着这扇共同努力的成果，他爸意气风发，和他说欢迎来到未来。

可未来是来到了，人怎么就忽然不见了呢？

胡思兴致不高。

他转了转有些生锈的铁把手，微微转动了一些，却没有转开。

这应当是润滑油不够造成的尴尬问题，在这个老地方属于常态。

感觉到门似乎只是被卡住了一点点，胡思便懒得折腾工具，只是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冲锋合身撞了过去。

很奇怪，没感觉到什么阻力，甚至连撞到门造成的冲击力也微乎其微。

这让他没收住脚，在门槛上一绊，摔了个狗啃泥。

“什么情况？”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揉着膝盖看向四周。

四周是一片漆黑。

不知为何，这里仿佛成为了一个许久没有打开的角落，空气里带着浑浊。

他的头顶正上方，是一处白色的灯光，正在左右摇晃，但它散发出的光芒并没有击碎黑暗，反而赋予了黑暗一种动态的翻腾感。

除此之外，看不见墙壁。

看不见理应吊着灯的天花板。

看不见其余的一切。

“死小孩！你算计我！把你的服务器给我关咯！”

胡思气冲冲地朝平板喊，而平板的触摸屏猛地一暗。

就在这时，头上的灯忽然也消失了。

眼前黑漆漆的。

伸手不见五指。

滋……碰！

身后传来铁门关闭的刺耳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