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还有人?”温琰辰奇道。
唐怜双一只手拦住他,看了一眼月亮,道:“这都过了三更了,荒山野岭怎会有人在这里吃饭?”
温琰辰想起在林间遇到的那对农夫夫妻,道:“荒山野岭未必就没人,有人就喜欢住在这种清净的地方。”
“清净?”她冷笑一声,“这种地方不闹鬼就是好事了。”
温琰辰心想,虽然逃命要紧,但若能找到躲的地方,公孙正那帮人肯定找不到咱们。
他径直走过去,到了那人跟前。
那人头戴一顶草帽,似乎没注意有人过来,也不抬头,只重重地呼着气,不住地抽拉着嘴。
温琰辰低头一看,那一碗面条上红红的全是辣椒,这不得把人辣死?
那人又是抽了抽鼻子,像是被辣得流了鼻涕。
温琰辰开口问道:“这位大哥,附近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越偏越好……”
那人摘下草帽扇了扇,露出光滑的额头,接着把头埋在面碗里“呼噜噜”地吃了两口,然后随便伸手一指,道:“那边。”
他吃面拿筷子的手停了一下,似乎发出一声冷笑,道:“不过你们最好快些走,晚会儿可就……”
他伸出袖子抹了抹嘴,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温琰辰走到唐怜双身旁,扯了下她的胳膊,小声道:“快走。”
说完拉着她就走,而且越走越快,唐怜双奇怪道:“你怎么了?
温琰辰不说话,又走出十几丈远,才低声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人,他……”
唐怜双看他脸色发青的模样,心里跟着虚了一下,问:“怎么?”
“那一碗面那么多辣椒,他吃了大半碗……额头上却……却什么都没有……”虽离那人已有很远,温琰辰心下还是有些发颤,说话间灵魂都像飞出体外。
“你、你是说他的额头上没有一滴汗?”唐怜双睁大眼睛。
“他明明辣得快要出不来气,身上的衣服也像是被辣出的汗浸湿了,可脸上、额头上却干干净净。”温琰辰说着身子哆嗦了一下,“我听说有些鬼怪会故意扮成人的模样,学人吃饭,学人用筷子,学人……学人在身上冒汗,不、不知道他会不会是……”
唐怜双闻言打了一个激灵,猛然回头,那棵大树下的人已经不见了。
……
冷枫堡!
荆如风听到这三个字,心神霍然开朗。
冷枫堡实力雄厚,堡主寒天颜更是江湖中一等一的英雄好汉。他不好名,不惜银两,广纳天下义士,因此得了个“义薄云天”的名声。
寒天颜说的话更是重如泰山,他名望虽无那武林九鼎高,结交的侠客却不少。若能找他相助,让他亲自出面揭穿这帮人的阴谋,武林豪杰必将一呼百应。到那时,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将大白于天下,这九人必要付出血的代价!
荆如风这般想着,拳头越握越紧,指甲都陷进肉里。也唯有寒天颜这样的人能帮他,除此之外,自己已不敢找任何江湖知名侠客,任何人都可能是那伪君子之徒。
“你身上有伤,我可送你去那里,寒堡主必对你以礼相待,至于我……”青面人淡淡道,“我一人在江湖中自在惯了,可不愿待在他那里。”
荆如风想起玉儿的模样,咬牙道:“前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便是爬,也要爬过去。”
青面人忽然伸手,将他掌中的剑夺了过去,道:“这柄剑我先收着,若你一时气恼跑去寻仇,怕会误了大事,等事成之后我便寻你还剑。”
荆如风知自己无法将剑拿回,又觉他所言极是,深深吸了口气,道:“前辈无一不考虑周全,若能为玉儿报仇,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荆如风一个人疾行在路上,他必须等到了冷枫堡才能想报仇之事。脑海中不断出现沈玉身死的模样,他痛苦得快要发疯,那痛苦像是一把火,简直要把整个身心燃烧干净。
忍不住想放声大呼,却又怕引来公孙正等人,只能拼命忍耐。
他竟险些落下泪来。
“啪”的一声,却是荆如风扇了自己一巴掌。
“荆如风……荆如风……玉儿既已死了,你便揭穿这场阴谋后为她拼命,之后再殉情罢了,如何能这般婆婆妈妈!玉儿推开你,便是要让你说出此事,若是连这件事都无法完成,死后怎么有脸见她!”
他拳头都快要捏碎,脚程更快,心中的痛苦和愤怒已化作力量。
他必须揭穿此事,否则江湖上多少人被蒙蔽其中,多少侠客将会惨死!
不知行了多久,荆如风终于到了地方。
冷枫堡建得甚是宏伟,他却已无心欣赏。虽是深夜,城堡外围依旧戒备森严,门口正站着八名劲装男子。
荆如风刚到堡前,已有一个高个男子拦身问道:“来人是谁?”
“在下荆如风。”
“是‘情剑客’荆大侠!”那人竟知道他的名字和称号,道,“寒堡主常提起江湖中的英雄人物,小的听闻过荆大侠,只是如此深夜却为何到此?”
连一个小小的手下都认识自己,足见寒天颜对江湖中的豪杰多么重视,唯恐因下人的无知怠慢了某位好汉。
荆如风望了一眼宏伟的城堡,道:“不敢,在下有重要的事情和寒堡主商议,事关整个江湖的命运,望几位朋友能通报一声……”
高个男子听到前面的话已是耸然动容,一只手按在佩剑上,向前走出一步,伸手道:“荆大侠这边请,我亲自带阁下去见堡主。”
城堡由石墙围建,一条长长的玉石路直通厅堂,厅堂之上摆着无数珍奇古物。都说寒天颜富可敌国,果然名不虚传。
寒天颜正坐在高位之上,桌前摆着一壶热茶,两个倒有茶水的杯子冒着热气,像是刚和某位来客交谈不久。
一看到荆如风,他便立刻下座迎接,衣袍都带得扬起。
“常听人说荆少侠和殷海棠殷少侠都是江湖中独当一面的好手,暗中为武林做了多少好事,今日一见当真名下无虚!”
寒天颜满面喜色,拱手说道。
荆如风听到殷海棠的名字心中更是一痛,道:“寒堡主,深夜来访实在有失礼数,但我此刻……我……”
他见寒天颜如见恩人,知道一场阴谋即将昭告天下,一时情急,又怀着满腔怒火,竟是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荆少侠客气了,我长你几岁,你可唤我一声大哥,有什么事咱们坐下说。”
寒天颜一只手携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
一坐上椅子,寒天颜才瞧见他衣襟上的血,吃了一惊,道:“荆贤弟,你受了伤?”
荆如风还未开口,他已是冲门外大声道:“快去请张同仁张神医,你们若敢延误片刻,我就打断了你们的腿!”
外面立刻传来两个人的声音:“是!”
接着便是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荆如风身上便是沈玉身死时留下的鲜血,他伸手触摸着,心中痛苦万分。
忽然他站起身子,眼睛直盯着寒天颜。
“寒堡主,我与你素不相识,但此刻却只敢相信堡主一人,只因我听闻……”
寒天颜摆了摆手,道:“荆贤弟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出来,无需吹捧老夫,老夫是非黑白还是分得清的。贤弟此来必是要事,我定当鼎力相助。”
荆如风已不知说什么好,眼中有光芒闪过——那是遇到值得信任之人的光芒。
“既如此……”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些碎纸片,道,“这书信乃是在下拼命得来,还望寒堡主过目。”
寒天颜命属下拿来黏贴之物,将碎纸粘在一起,前前后后连看了三遍,才皱眉道:“这……这怎么可能?”
荆如风便将今夜在朱庄所遇之事说了,寒天颜听到沈玉身死,一掌拍到桌上,骂道:“公孙正这恶贼竟是如此嘴脸,枉为一代大侠,我若是遇到这厮,定亲手杀了他!”
荆如风黯然道:“在下正是想请寒堡主联络武林正道人士,一起揭穿这九人的阴谋。”
寒天颜看着手中的书信,沉思良久,忽然抬头道:“光顾说话,竟忘记给贤弟倒茶了……是了,贤弟奔波而来,一定累了。”
他笑了笑,冲门外喊道:“给荆少侠上些酒菜,让苏奎苏大厨亲手去做!”
门外答应一声,就去照办。
荆如风看寒天颜的样子竟像是不如何在意,怔道:“寒堡主你……”
寒天颜携着他的手,道:“此事需从长计议,试问这九人的地位谁能撼动?此时此刻仅凭你我二人怕是什么都做不了。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去往各大门派,请一些江湖前辈面议此事。”
说着拉他坐到了一张圆桌前。
不一会儿,桌上已经摆满了鲍鱼燕窝一类。
但荆如风满心悲痛,如何吃得下?只喃喃道:“明日……明日……我竟又要多等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