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突然打雷了。
沉闷的雷声,将刚刚进入浅睡眠的玄应惊醒。
他猛地抬看天,除了黑暗,再无一物。
然而他的心里,却是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霾天空,虽然是宁静的,但却给人一种可怕的窒息,是能够被所有人清楚感知的。
另外七头山魈,在小黑的召唤下,也是从林中各处窜出,整齐地在窝棚前一字排开,捧着爪子仰着头,等待玄应下达命令。
玄应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的山魈,在别人眼里这些山魈不过是一些怪物,可对他而言,却是他的挚友、亲人。他们共同守护着天遗族的门户,他们已经形影难分。
突然想起一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伢子们……”玄应轻声唤了唤他的朋友们,他的内心很有触动,那年轻的声音坚定而有力,“这一次,我们可能要一直守护这里了。”
“嘎嘎……”山魈们瞪圆了眼珠子,玄应的话他们一阵抓耳挠腮、有些听不明白,但他们还是挺直了身板,怪异的脸庞竟浮现出一丝悲壮的色彩。
寂静的林中,忽然起了一波波异样的骚动,无数入眠的夜鸟被惊飞,扑棱着翅膀飞上虚空,看着林中的混乱,无助地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嘶鸣。
“来了么……”
小七抬眼远望,紧张地握紧了拳头,一股火气,轰然在他的胸腔炸开。
他看向就在不远处的卦阵图,有四个人就在这阵图其中。而在这四人的面前,赫然有许多棺材从丛林的遮掩中浮现出来,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一片,鳞次栉比,足有上百之数!
正是天遗族上百相师的棺椁!
“白樘大人,接下来……”山木野有些急躁起来,连忙暗示道。
他和武一郎固然使用族中的秘术让白樘从棺椁时就吸收天地阴气,并且最后打开棺椁让白樘从中解脱,但不论是族中的地位还是本身的修为,让他们面对白樘只能是低声下气的模样。
他也确实有些担心白樘在天遗族生活了那么多年,多多少少或许会有些感情,会对他们虚以委蛇,到时候白樘反水一击,他们丢了小命事找,拿不到《灵录延误了那个计划,可就玩大发了。
“放心吧,我定然不会空手而归。”白樘并不在意山木野的质疑。
对他而言,天遗族或许对他不错,但也不过想利用他重振旗鼓,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过是为天遗族效劳的牛马而已,他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只有他的家族,才是他值得效忠的唯一对象!
白樘说着,一双死白的眼睛,瞬间升起了妖异的红光,粘稠的血色转眼填满了整对眼瞳。
“吼——”
他猛地一仰头,喉咙中似有一头猛兽破笼而出,凄厉的咆哮声汇成一道道声浪,向着周围席卷而去,无数树木,在那股声浪下延绵起伏,蔚为壮观。
在白樘大张的口中,有两枚森白的尖牙如竹笋般钻了出来,在黑夜下闪动着尖利的冷光。
他的声音传到山的对面,立时又激起一片回声。
两股声浪在林中汇聚,立时如炸弹般爆开,掀起一道狂猛的劲力。
这些声浪却不绵软无力,反而带着一阵阵呼啸的风声,如海浪一样向着那上百具棺椁冲去!
“嘭嘭——”
剧烈翻滚的声浪碾过那些陈旧潮湿的棺椁,没有坚不可摧式的抵挡,反而是摧枯拉朽,那百具棺椁,轻易便被声浪碾碎。
在那布满黑水的地面,一道道僵硬的身影从地上跳起来,一时间,一股浓郁的腐尸味道,直接充满了整片天地。
他们有老有少,但清一色穿着黑色丧服,如粽子一样裹着身体,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
除了脸色难看一些,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死物。
“吼——吼——”
他们的喉咙发出一连串冰冷而艰涩的声音,犹如野兽的咆哮,让人不禁悚然。
在不远处亲眼看到这上百“半魃”的玄应,内心已是跌落到了谷底,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轰然冲上心头,直气得他全身发抖。
“尔等宵小,毁我族棺,当诛!”
他猛地一步跨前,一声怒喝若雷霆咆哮。
所有人,都被玄应的喝声吸引了过去,看到那单枪匹马的瘦削身影,几人的脸上也是布满了嘲讽之色。
“螳臂挡车,自不量力。你是来送死的吗?”白采荷一脸怜悯地看着玄应。
她认得这个守门人,同样是族中的天才,年纪轻轻就已有了不错的修为。不过可惜,他似乎脑子有那么一点不好使。
“大人,杀了他,不能让他影响我等的大计!”山木野道,眼里充满了冷意。
“我认得你。”白樘并没有理会山木野,而是看着玄应道,“我叫白樘。我还在棺椁的时候,是你守护着我,我对你有好感。我现在已经出世,你可愿意与我共谋大业?”
“我知道你的能力,不过你所依仗的卦阵图已经镇压不住数百半魃,为我谋划大计如何,我可以让你长生不死。”白樘说话之间,言语中有一股傲然之气。
“就像他们一样吗?”玄应看到各人的反应,不由冷笑一声,“你所谓的长生不老,若是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那不要也罢!”
他这话一出口,他突然愣住了。因为他猛地意识到,同是相师尸变,这个白樘的灵智似乎要比另外的半魃高上许多。
按理说,已有“魃”之称的僵尸,已经有演变出了与常人相当的灵智,再借助不伤不死,力大无穷的优势,才是高级僵尸让人闻风丧胆的原因,那样的存在,覆灭天遗族并不是什么难事。可看这模样,这些“半魃”,似乎只是个残次品?
再看白樘眼中隐隐透出的灵光,玄应似乎知道了些东西。
这个家伙,虽然唤醒了上百半魃,但他肯定也通过某种方式吸收了半魃的力量,这估计也是他能够号召半魃的原因。
这个家伙或许因而变强了,可是那上百的半魃,可就名不副实了啊!
在灵智有限的情况下,这些半魃不过是力量大一些的肉丸子而已。
如此一来,这所谓的半魃之灾,或许也就那么回事儿,能够就此捱过去也说不一定吧?
想到这里,玄应不由笑了。
“不过看你这样,倒是我一厢情愿了。”白樘微微皱眉,他并不意外玄应会拒绝他的请求,虽然他也无所谓。不过这个人突如其来的轻松模样,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很讨厌这些天遗族人与生俱来的那种孤高,很讨厌那种明明已经陷入绝境却一往无前的执着,他想看到的,是天遗族人在他面前低声下气、摇尾乞怜的求生模样。
白樘淡淡瞟了玄应一眼,抛了一句话给那些半魃:
“这个人,不用留全尸!”
黑夜中突然有月光透出,那阴冷的光芒打落在半魃前行的路上,好似铺开一条银色的大道,向着更远的方向延伸而去。
在百僵的面前,一道瘦削、道半人高的身影昂然而立,没有任何畏惧。
数百半魃,如潮水一样,将玄应包括头山魈轻易淹没,他们的反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百僵一过,除了铺满木屑的泥泞路面,便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空气,被夜风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百僵浩浩荡荡向着天遗族走去,沿途树木枯败,生灵远遁,一路阴气冲天,直接在天上形成了一朵移动的巨大乌云,恐怖而阴森的力量压抑得人心头发寒。
白采荷回头看着这一片破败的景象,玄应的无畏让她内心突然有了异样的波动,她想起玄应刚才说的那句话:
“有些东西的重要,是舍弃生命都愿意去守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