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锐立刻冷静下来,细细整理起思路。
能让王满心情大好,并且不再为眼下的糟糕局面着急的事情不多,但每一件对徐锐来说都是晴天霹雳。
究竟会是什么事呢?
徐锐开始往最坏的地方去想,然后将不太符合的事件一一排除。
“徐佐领脸色不太好啊,难道是穿的太单薄了?”
“嗯?什么?”
王满突然问了一句,徐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失态,这几日危局接踵而至,又经过大起大落的情绪蹂躏,让他倍感疲惫,难免会露出破绽。
可这个时候露出破绽是极度危险的事,他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一不小心便要粉身碎骨。
还好王满似乎没有察觉,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大雪突降,徐佐领要注意添衣,你虽年轻,可病来如山倒,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妙了,你说是吗?”
徐锐笑道:“王将军说得正是,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这场突降的大雪正好预示天佑我朝。”
王满一愣,冷冽的目光终于从雪景上收了回来,盯着徐锐道:“倒是忘了徐佐领能通阴阳,不知你从这雪景之中看出了什么吉兆?”
徐锐深吸口气,心道:“事已至此,决不能心存侥幸,只有冒险一试了!”
面上却是笑道:“都是以讹传讹,徐某哪有那种本事?不过,我南朝大军不日便到,北武卫倾覆只在旦夕之间,你我的难题就要迎刃而解,王将军说是不是啊?”
王满脸色一变,惊呼道:“你怎知此事,难道你和别人还有联系?!”
话一出口,王满立刻察觉不妥,可事已至此他也无可挽回,便索性不再掩藏,死死盯住徐锐,等着他的回答。
徐锐心中一沉,看来自己猜得没错,南朝大军果然要提前发难,北武卫危险了,得尽快通知刘异,命令大军立刻开拔。
他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计划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所谓箭在弦上不能不发!
何况现在就算他想走王满也不会答应,自从说了那句试探之言,王满眼眸中的杀意便赤裸逼人,毫不掩饰。
“他想杀我!”
一瞬间,徐锐已经想得通透,南朝大军提前抵达的消息就像一柄小锤,击碎了脆弱的平衡,王满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甚至一早就打定主意要除掉自己。
该怎么办?
徐锐脑中千回百转,面上却是毫不停顿,微微一笑。
“你我皆是暗棋,难道就许王将军与上峰联络,不许徐锐进言几句?”
王满一惊:“你与上峰还有联络的渠道?这不可能,此前说得明白,你只与我联络,只有我知道你的身份!”
见他狐疑,徐锐冷笑道:“王将军怎的这般天真?我等行的乃是机密之事,王爷怎会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实话跟你说,我不但与上峰还有联络,而且已将你我会面之事会同我的计策一并上报,若是我等行事之时出了什么意外,也好让后来之人容易接手。”
“什么?!”
王满双目一瞪,心中大震。
如果徐锐真的将会面之事上报,那么他杀掉徐锐的计划就会凭空多出许多危险,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徐锐究竟说了什么,说了多少,会不会将他擅自启用徐锐的事情抖落出去?
因为心中有鬼,一时之间王满心乱如麻,方寸有失。
徐锐面带冷笑,强自镇定,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王满乃是一流高手,若是他不管不顾直接袭杀自己,徐锐再有能耐也无计可施,能不能躲过一劫,完成计划,就看这一关了。
等等!
正惶恐不已的时候,王满突然一愣。
徐锐此人狡猾多变,自己刺杀杨渭元的计策早有上报,只是省去了陷害徐锐的环节,若他真的与上峰还有联系,一定早就收到风声,又怎么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再者,暗棋从来讲究信息对称,自己作为暗棋埋在北武卫的坐镇指挥,绝不可能不清楚他与上峰有无联络。
想到这里,王满疑心大起,再看徐锐,只见他冷笑连连,好似胸有成竹,却少了几分气定神闲之意,心中顿时大定。
他在虚张声势!
王满不得不佩服徐锐的急智,短短刹那他便抓住了重点,差点将自己骗过,可也正是这番急智暴露了他的担忧,让自己识破真相。
“哦,原来如此,既然徐佐领也在与上峰联络,那便一定知道钟大人要我等多拖北武卫一日的命令,王某现在倒很想听听你对此有何良策?”
王满平静下来,不露声色地问。
一听此言,徐锐却是心中一沉。
坏了!他已恢复平静,终究还是没能骗过他。
徐锐知道自己这番说辞只要等静下来便能轻易识破,他赌的便是王满一叶障目,可惜对手没有中计。
徐锐心中立刻提起十二分小心,别看王满现在好像和颜悦色,但随时翻脸出手,自己的小命实际上已经被他攥在了手心里。
徐锐眉头一皱,右手悄悄向后腰模去。
王满冷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左手拇指轻轻抵在刀柄之上,只要用力一弹,长刀就会立刻出鞘,不需眨眼的功夫便会令徐锐人头落地。
徐锐后背冷汗直流,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可面对王满这样一个一流高手,他却没有任何把握。
王满心中冷笑连连,猫捉老鼠的戏虐之意渐渐涌起,这几日徐锐给他带来了莫大压力,今日便要好好出口恶气,以泄心头之恨。
就在二人对峙的关键时刻,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二人同时一惊,扭头望去,便见有二三十骑出了南城,直奔树林而来。
“王满,你竟背叛暗棋,将你我见面之事泄露出去!”
见锦衣卫终于杀到,徐锐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是立刻反咬一口。
意外之下,王满的反应自然比他慢了半拍,被徐锐高声呵斥,脑中突然一乱,刹那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过王满究竟老到,混乱仅仅只是一瞬,过后便立刻就想明白前因后果,二人见面何其隐秘,若不是自己走漏消息,那便一定是徐锐的手段,这小子果然意图不轨!
王满冷笑一声,左手拇指微微用力,冷冽的长刀顿时“仓啷”一声飞出刀鞘,出刀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只是眨眼的功夫,刀光便已逼人。
接着,他右手一探,稳稳接住长刀,眼看就要手起刀落,一举斩去徐锐人头。
可就在他握住长刀的一瞬,一道白雾突然从徐锐手中撒出,王满恰好一手拿刀,一手握鞘,蓄势待发,避之不及,被撒了个满脸。
“不好,是石灰!”
王满心道不妙,刚要躲避,徐锐已经拧开盖子,将准备好的一壶凉水朝他脸上泼了过来。
“啊!”
王满惊惨叫一声,石灰遇水立刻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施放大量热能,凉水瞬间沸腾,仿佛当头浇下一壶开水。
王满顿时剧痛难忍,脸上被烧出一串水泡,俊朗的外表瞬间毁于一旦,不过所幸他及时闭上了眼睛,还不至于被烧瞎双目。
他跌坐在地,却又瞬间弹起,反手就是一刀,若徐锐想在此时对他不利,立刻就会被腰斩,可这一刀却砍了个空,他睁开眼时才发现徐锐早已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树林。
“徐锐你这阴险小人竟敢叛国,今日我就替王爷清理门户!”
王满强自忍住剧痛,提起长刀,足尖微微点地,身体立刻飞起,朝树林中追了过去。
此时锦衣卫三十余骑已经冲到树林附近,远远看见二人争斗,韩百行下意识勒住缰绳。
还没等他说话,李邝先冷冷开口道:“不要打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徐锐要是出了意外,刘异定会将我等剁成肉酱!”
想到刘异那火爆的脾气,韩百行心中一寒,咬牙打消了恶念,朗声道:“下马,冲进树林生擒贼人!”
一众锦衣卫连忙下马,拔出腰刀向树林冲去。
树林深处,王满手提长刀健步如飞,闪转腾挪毫无阻滞,细密的树林在他脚下有若平地,那满脸的破皮水泡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狰狞。
“找到你了!”
余光扫中徐锐人影,王满冷笑一声飞身而起,竟是瞬间跨越了数丈之地,出现在徐锐头顶,双手持刀狠狠斩下。
徐锐脸色一寒,手中突然摸出一只小弩,身子猛地向前一跃,只在半空中稍稍瞄准,便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弩弦“当”的一震,仅有巴掌长的弩箭不偏不倚直奔王满眉心而去,角度十分刁钻。
两人距离太近,弩箭速度极快,王满看清此景顿时一惊,连忙偏转刀刃挡在身前,先将那支恶毒的弩箭磕飞,然后才将长刀一转,力斩而下。
可徐锐早已借着那片刻的空隙脱身而去,一颗碗口粗细的梧桐做了他的替死鬼,被王满刀锋一劈两半。
徐锐一边跑一边给小弩上弦,那是他按照铁壁十字弩的原形粗略改造的军弩,上面还加装了经过弹道测算过的三点一线瞄准标尺。
除了射速太慢,二十步内,这只小弩的射击精度和威力都堪比小口径的左轮手枪,而徐锐虽然不会武功,但论起持枪射击的技术,他自负这个世界无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
王满一刀斩空,脚尖在半截树桩上轻轻一点,身体立刻飞出两丈,缓缓下落,就在快要踏上地面的一瞬间,他忽然心中一震,警兆顿生。
王满不敢怠慢,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体,以刀代腿插向地面。
长刀刚刚落地,深深的碎叶之中突然蹦起一物,竟像是恶虎扑食一般死死咬住长刀,仔细一看竟是一个生铁铸成的捕兽夹。
捕兽夹长满利齿,一旦被其咬中腿骨必定折断,王满从未见过如此狰狞恶毒的捕兽夹,登时大怒,手腕一抖,捕兽夹立刻四分五裂。
徐锐心道一声可惜。
那是他专门为王满设计的陷阱,为了这个简单的捕兽夹,他把影俾当做顾问,反复计算王满的跳跃距离和角度,这才分毫不差地埋下陷阱。
没想到王满比他想得还要谨慎,竟这般简单地化解了危机。
一计不成,徐锐再不停留,立刻朝树林更深处窜去。
王满落到地上,仅有的一点轻敌之心也烟消云散。
徐锐不会武功的确不假,可脸上的剧痛还在提醒着他,这个小子甚至比一流高手还要危险,稍一大意就可能万劫不复。
何况他的身后还有几十个锦衣卫,一旦受了伤便再难全身而退。
王满第一次对自己只身赴会的决定产生了怀疑,不过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只能赶在锦衣卫追上自己之前做掉徐锐,然后立刻脱身去寻找钟庆渊的大军。
至于拖住北武卫两日的任务,他现在已经不敢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