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不去找你的美人,跟着我干什么?”
见梁同芳一路跟着自己,徐锐打趣地问。
梁同芳微微一愣,他倒是个爽朗的人,听徐锐如此说便也不再扭捏,朝徐锐微微拱手,便兴高采烈地去敲绣娘的门,那又急又喜的模样惹得众将哄堂大笑。
“众将回营!”
众人原本乃是出营散心,没想到却被刘大生扫了性质,再加徐锐断定此事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刘异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惹麻烦,便一挥手吆喝众人返回。
徐锐摇了摇头,从人堆里闪了出来,拦住刘异道:“将军且慢,不妨再在茶摊小坐片刻。”
刘异一愣,沉声道:“小子,现在不是偷懒的时候,如今朝堂风起云涌,北武卫前途未卜,决不能再惹出什么乱子,否则刚刚那个把总,老夫绝饶不了他。”
一旁的肖进武看徐锐嘴角挂着招牌式的贼笑,眉头一皱,问道:“徐佐领,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此言一出,众将又是一愣,都望向了徐锐。
徐锐贼笑道:“是看出了点门道,不过不敢确定,只要在茶摊稍等片刻便能见分晓。”
刘异对徐锐喜欢卖关子的恶习已经习以为常,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现在问也问不出个门道,便咬了咬牙道:“好吧,那便再等片刻!”
说完,他一招手,一众将领又重新坐回了茶摊之。
被守备军这么一闹,热闹的集市顿时冷清了不少,茶摊的掌柜和伙计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在刚的茶水还热着,够众人再喝一阵。
然而,众人刚刚为空杯斟满茶水,便见对街缓缓走来一个老人,在空旷的集市显得十分刺眼。
那老人貌似七十下,枯瘦如柴,满脸皱纹,眼窝深陷,仿佛夜枭一般。
他身着一件锦绣长袍,看去富贵逼人,但走路的姿势却小步徐徐,似是如履薄冰,与行头打扮截然相反,感觉有些怪异。
曹公公端着茶碗正要喝茶,一见此人顿时一惊,手中的茶碗骤然滑落,茶水洒得满桌都是。
刘异和肖进武也是瞳孔一缩,浑身僵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他将领莫名其妙,但见三人如此,也不禁拘束起来。
徐锐心中一沉,暗道自己猜测得果然没错,面却是不露声色。
那老人穿过集市,丝毫不理众人,只是径直走到徐锐面前抱拳下拜。
“这位小兄弟,我家老爷刚刚目睹刘大生欺压乡里,鱼肉百姓之事,对小兄弟智勇双全,滴水不漏地解决此事十分钦佩,想与小兄弟畅谈一翻,不知能否移步?”
徐锐连忙起身还了一礼道:“多谢老人家抬爱,智勇双全的是那位路过的游侠,小子不过是见事有不平,仗义执言而已。”
他不知这位老人的底细,自然不敢松口承认,老人也不多做纠缠,只是再度深深下拜,邀请徐锐去对街见见他的老爷。
徐锐回头,只见曹公公耷拉着脑袋不敢抬眼,刘异倒是想要说话,却被肖进武死死按住大腿,欲言又止。
肖进武倒是一个劲朝徐锐挤眉弄眼,可配他那一脸络腮胡,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徐锐在心中叹了口气,暗道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便哈哈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你家老爷盛情难却,小子哪敢不从?”
闻言,老人依旧是一副死人脸,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是躬身让开前路道:“如此甚好,小兄弟这边请!”
徐锐也不扭捏,迈开步子当先朝对街走去,那老人连忙快走几步,绕到他的身前为他引路。
二人一走,曹公公顿时如僵尸回魂醒过神来,一脸惨白道:“坏了,坏了,他竟在此,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刘异一拍桌子,指着肖进武懊恼道:“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他,刚才你为何拦我?徐锐这个愣头青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万一说错一句话便要坏了大事!”
肖进武面色阴沉道:“既然他来了,便是已经把事挑明,刚刚咱们若多一句嘴,那才是坏了大事。”
“哎!”
刘异哪会不知肖进武说得极是,可他实在担心徐锐的安危。
要说这大兴城里能让徐锐那个混世魔王吃瘪倒霉的人绝对一个巴掌数得过来,而正好来的那位和等着见他的那位都在其中,让他如何不急?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不知这三位大人为何反应如此之大,肖进武却是叹了口气道:“你们也别太担心,以徐锐的才智未必看不出其中的门道,我相信他不会有事。”
曹公公苦笑道:“我就是怕他看出了门道,这小子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又胆大包天,谁知道他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恰好那位又是极不喜欢幺蛾子的人,这一局着实凶险万分呐!”
肖进武摇头道:“凶险的确不假,但二位大人别忘了,徐锐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佐领,可那位却指名道姓要见他,而且是以这种方式,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么?”
刘异和曹公公微微一愣,曹公公立刻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是说……”
肖进武点头道:“今日之事便是那人对徐锐的试探,也就是说,徐锐这小子已经入了他的法眼!”
“什么?!”
刘异与曹公公同时一惊,脸似惊似喜,复杂之极。
徐锐随着老人来到对街的一间酒楼,掌柜跑堂都在,只是食客都被守备军给吓跑了,偌大的酒楼冷冷清清。
“老人家,你家老爷究竟是谁?”
楼之前,徐锐笑眯眯地问道。
老二人规规矩矩地走在徐锐前面,头也不回道:“老爷就在楼包厢,小兄弟何不亲自问他?”
见他寡淡,徐锐撇撇嘴,不再细问,跟着他来到二楼包厢。
包厢门口空无一人,可不知为什么徐锐却隐隐感觉杀机四伏,他敢肯定,若有人想强行冲进包厢,立刻就会被不知躲在哪里的死士击毙。
老人在包厢门口站定,轻轻敲了敲门道:“老爷,小兄弟来了。”
“请他进来。”
门里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老人微微点头,轻轻推开了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徐锐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脚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并没什么特殊,除了香薰的味道格外好闻之外,便只有一桌四椅,一位年近五旬的中年人坐在桌前,正闲庭信步地冲着一壶清茶。
中年人身着一袭素衣,面目方方正正,浓眉大眼,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大气,虽然已经有了些许老态,但依稀还能看出几分俊朗,年轻时必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见徐锐进门,中年人也不起身,只是指着桌边的椅子笑道:“小兄弟请坐。”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淡淡威严,那是久居高位养成的气势,不知不觉就会显露出来。
徐锐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到中年人对面,拱拱手道:“不知这位大叔如何称呼?”
“大叔?”
中年人微微一愣,抬头去看老人。
老人跟着徐锐进了屋,小心翼翼地关房门,见中年人望来便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
中年人收回目光,笑道:“在下是做生意的,按年纪小兄弟称呼在下大叔也无不可。”
“做生意?”
徐锐笑道:“大叔的生意一定做得很大,在整个北朝也是数一数二吧?”
中年人笑道:“何以见得?”
徐锐道:“做生意讲究一个信字,为了取信于人往往需要大摆排场,以显示财力。
大叔你一身素服,从头到脚没有一件值钱的物件,便说明您的地位已经高到返璞归真,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来取信于人,如此还不是数一数二?”
徐锐说得其实是一种心态,所谓商场如战场,鱼龙混杂,尔虞我诈,充斥着骗子和居心叵测之辈。
打肿脸充胖子也不完全是坏事,很多商人为人低调,开豪车,穿名牌其实未必全是为了享受,而是想通过这些外在之物宣示实力和地位,这样更容易获得伙伴的信任,得到机会。
只有那些已经有了一定地位,甚至已经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才不需要这些外在的东西装点门面。
中年人微微一愣,笑道:“小兄弟的见解倒是有趣,不过细细想来也有几分道理。”
见他默认,徐锐摆摆手道:“都是平时闲来无事瞎琢磨,让大叔见笑了,不知大叔找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中年人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徐锐面前,笑道:“若没看错的话,小兄弟一行应该都是军中将领吧?小兄弟小小年纪便能身居高位,真是羡煞旁人啊。”
徐锐抬起茶杯一饮而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大叔慧眼如炬,小子身边那几位的确都是军中将领,不过小子只是个佐领,比大头兵好不了多少。”
中年人摇头道:“小兄弟过谦了,我看你们一行虽然就你年纪最小,但众人无不环伺你之左右,唯你马首是瞻,你若只是个佐领,他们何至如此啊?”
说这话的时候,中年人虽然笑容依旧,但徐锐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寒意,似乎只要回答得不好,就会引来大祸。
一开场就来这一套?
徐锐在心里腹诽一句,面却毫无异色,大咧咧地笑着说:“大叔多虑了,在场之人即是小子的官,又是小子的长辈,哪有什么马首是瞻?
要说大家尊重小子的意见那倒不假,不过这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尊重,他们只是觉得小子比众人都聪明些,这才把小子的话当做参考而已。”
军队乃是国之重器,将领们除了皇帝之外绝不可能对任何人马首是瞻,徐锐当然不会犯这样的政治错误,是以前半句话便将中年人挖下的坑堵死。
在这之后他又话锋一转,当仁不让地告诉他自己就是比所有人都聪明,所以大家才会听自己的,算是对中年人挖坑的示威。
这话说得前恭后倨看似矛盾,却是攻守兼备,既保证了政治正确,又不露声色地警告中年人自己不是傻子,不必如此试探,算得滴水不漏。
果然,听完徐锐的回答,中年人端起茶杯,目中闪过一缕异色,把准备好想要试探的话都咽了回去,直奔主题。
“哦?小兄弟小小年纪便自诩比军中大将还要聪慧,想来必是一位不世出的奇才。
附近驻扎的只有南征归来的北武卫,若在下所料不错,小兄弟大概也是其中的一员,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何在下却听说北武卫此次乃是大败而归?”
说话间,中年人双目之中寒光大放,尤其“大败而归”四字咬得极重,仿佛一头披着羊皮的猛虎突然撕破伪装,咆哮山野,惊人的气势排山倒海而来,似是要将徐锐彻底吞没。
徐锐心中一凛,暗道:“开门见山么?看来今天的第一关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