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瞻后来听到青萝的消息,好似是青萝与一位商队的领队成亲了。
那主管为人机灵,做事诚恳。起先是商队小厮,打打下手。后来得了东家赏识,又学得快,便升了领队。
后来有一年途经山中,领队跑去见了青萝,后来便闲暇时常常来山中照顾青萝。
青萝感动他的好,后来便成亲了。
萧子瞻到了中年,更爱饮酒,尤好雪中,在泾水处置了一座湖心亭,每有风月好时节,与友人登湖上饮。
萧子瞻当初登科及第,先为县令,后升翰林院学士,久住长安自然习惯,世情阅历,官场往来,萧子瞻越发有了隐世的心思,也越发想念青萝来。
萧子瞻娶得妻子是天家的王女,才貌双全,大家闺秀。
可唯独对萧子瞻看的紧了些。
当初青萝的事,便是她不同意,萧子瞻也说不过她。
萧子瞻也不爱去声色犬马之地,只是有当初青萝这一事,后来王女也想到过这事,也怪自己唐突来,急忙确立主家大妇的威仪,谁想这相公也是个专一的情种。
与自己相敬如宾,琴瑟和弦。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做这恶人。青萝已经嫁与他人,真当是变成了月亮,挂在了萧子瞻的心上。
李令月,是王女的名字。
她也是牡丹一般美好的人,她好插花,府中隔三五日便会有各样的花贲送到府上。或是随她去往皇城,她插好的花便会送给各位娘娘当做礼物,人缘极好。
包括长安附近的广济寺,等大的佛寺,道观,其实都有她常常供花。
也不是她一个人在做,身边的丫鬟,本就是她陪嫁的侍女,自幼陪她长大,女红刺绣,样样皆通。
广济寺的大师称赞她的福报都是累世修善供佛而来。
笑着说,欲问人美是何因,前世佛前常供花。
李令月笑着收纳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敢爱敢恨,骄傲的凤凰,却又心地善良,只是终究是人有私心。
对于萧子瞻,她闺中也是素有耳闻,文武双全,年少登科,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萧子瞻待人温和,仁爱有礼,在官场如鱼得水,同僚上级无不拍掌称赞,萧氏麒麟儿。
萧子瞻就是那般散发着和煦微光的人,又生在了好时候,此时政通人和,他为官又清廉公正,体恤生民。闲些时候,与好友二三人游于山野,长安八水,多少景色,一一看遍,李令月有时也会陪他去。
萧子瞻三五好友中,有一人姓陈名玄同。生性风流,为人豪爽,家中也是长安的官宦世家,他也是和苏惕同年登科之人,后来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但陈玄同生性不爱官场营营,爱乎千娇百媚,姹紫嫣红,大好的山水。
常常携仆踏访各处风景,留有传记,汇成一侧,名曰长安梦华录。
开篇便提:人生如梦,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有一年春日,萧子瞻与陈玄同春游于长安郊野,李令月也在,与陈玄同大妇白氏骑马于人群后方。
忽然看到前方萧子瞻策马不前,陈玄同看到李令月欲前来问询,面有难言之隐。
等李令月和白氏来到萧子瞻身旁,路上游人不少,其中有一对夫妇,少妇不忍与萧子瞻对视,欲要带丈夫离开。
萧子瞻下马上前,拦住了对方,给了丈夫一袋银子,丈夫欲言又止,又看向妻子,又看向萧子瞻。
萧子瞻神色黯然:“青萝你与夫君过得尚好,少年相识一场,我也算放心了。”
说罢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将银子强行塞到他怀里。
回到了大路上,上马,抓起缰绳。“子言与我比试一番马术如何,看看你近来是否有些生疏。”
“固所愿尔,不敢辞。”
两人会心一笑,策马扬鞭,扬起尘土,纷纷扬扬,太阳也慢慢爬下了山,尘土被染成了红色。
这红尘啊,求不得。
这红尘啊,难诉说。
李令月盯着青萝打量了一番,已为人少妇的青萝,相比当年雪中看到的少女现已经增添了几分柔和,那个柔柔弱弱像山中的野草,弱小而坚韧的生长。
山中野草经了几番风雨,更加坚韧,暗自生长。
李令月笑了笑,下马将头上的簪花送给了她。
“当年一别,也未见过,当真是因缘天定,有此相逢,祝妹妹与夫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支金钗是当初东宫娘娘送给我的,虽然珍贵,但妹妹也莫要拒绝,我们女人嫁夫随夫,妹妹孤苦无依,没有娘家人撑腰,这跟金钗,就当是你的底气,他日若有闲言蜚语,妹妹只管拿出这跟钗子,说这钗子是东宫娘娘赠与齐王之女李令月,李令月将此钗赠予妹妹青萝。”
男人深情甚是惶恐,但终归是生性机灵,看到青萝默默不语,待青萝收下,千言万谢王女的恩情,发誓一定不会辜负青萝,余生好生爱护她。
李令月笑的面如昙花,连春风都温柔了三分,夕阳下,晚霞为李令月的身上披上了一层轻纱,光芒笼罩下,宛若神女。
别过青萝夫妇,李令月和白氏不紧不慢骑在马上抄萧子瞻两人的方向赶去。
白氏有些惊诧李令月的行为,但又转想,不愧是天家出身,这等风范,小门小户就算是七世也出不了这般的人儿。此事,寻常女子定要吃醋嫉妒,怎么会如此待那女子。
李令月笑着说“青萝与夫君年少相识,弥足可贵,她过得好夫君也会心安吧。”
白氏点头称是,李令月看着远处不见人影的萧子瞻,低头看着这匹陪伴自己五年的白马。
“其实,为什么年少与君相识的人,不是我呢,如果父王让我早两年嫁入萧氏,夫君会更爱我吧!”
李令月细若蚊声,自嘲了一句。
又抬起头来,她是李令月,齐王之女,李氏祖孙。要做花中的牡丹,国色天香,山中野草虽有自己的风骨,可牡丹国色岂非山野花草所能及。
倘若非要落下自己的身份去斤斤计较,旁人如何看自己,如何看齐王。
萧子瞻与陈玄同在山林中策马奔驰,萧子瞻仰天长啸,佛说八苦,生老病死,我无惧也,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取蕴。
我不愿做那怨憎会之人,可偏偏要受这爱别离,求不得之苦。
这苦,当真是苦到心里,忘也忘不掉。
“子瞻又何必如此,不过是一女子,也许一人两人尚会挂怀,当你身边千娇百媚,走马观花,情爱终归是小事,我这两年也渐渐意识到此事,想起我父对我的教导,甚是惭愧,这十里城池,生民百万的安居乐业,男女小爱,不足一提。”
“来年我便在考一次科举,入仕为官,光耀陈氏门楣。”
陈玄同拍了拍苏惕的肩膀,神采奕奕,萧子瞻点头称是。
后来两人,一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为工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