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聪明愣住了,这个身材不高,说话明显有江南口音,而且……也长着一张圆脸,虽然满面风霜皱纹堆垒,但就算不如孟聪明聪明的也看得出,他和孟聪明长得有十分相以的地方。
孟聪明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他惊喜地瞪大眼睛,急忙前抱住那人:“五叔是您!”
五叔也紧紧抱着他,不停拍着孟聪明的后辈,显然很激动。瞧笑天被这认亲的一幕弄愣了,仔细看了几眼顿时释然。以他飞盗的眼光,一下看出老少两人都是圆圆的脸,眼睛鼻子嘴巴也一模一样。孟聪明抱住五叔,立刻变回了个孩子一样:“五叔您怎么会在北燕?五婶和弟弟妹妹们呢?”五叔来不及答话,下仔细打量着孟聪明:“哎,聪明,都说你性子随和,怎么一气之下走了就老不肯回来呢?”
这位五叔,是孟聪明父亲一辈非常近的亲戚了,算是堂叔。江南家乡的亲戚族人里,只有孟聪明的父亲孟噩在京城为官,而且直至官至二品兵部尚书,已算是升至朝中要员。其他亲戚族人都是种地、做小买卖、县衙吃官粮的虾米小官或做小工糊口,并没有景况太好的。孟噩还是因为自小习武,又喜欢读书,才能出众,才以低微的出身,一步步走入朝堂,甚至在一定程度成为能够影响国朝局势的要人了。他在世时,对家乡的亲戚族人十分照顾。但自从孟噩夫妇突然亡故,孟离珠托人将孟聪明送回家乡,却让孟聪明看多了世态炎凉。开始在大伯家住了一阵,大伯便说自己养了孟聪明这么长日子,别的亲戚也该出出力,将孟聪明送到五叔家,却将孟离珠留下的银子全部私吞。五婶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接受了小聪明,却伶牙利齿地诉了好多艰难,还经常对大伯指桑骂槐各种泼辣。这些事深深刻在孟聪明幼小的心里,逐渐成了不愿意回忆的烙印。不过五叔是个厚道人,待孟聪明很好。五婶虽然嘴巴厉害,而且孟离珠后来在王府景况不好,钱送来的并不及时,五婶吃穿却没苛待过孟聪明。
短短的时间,让孟聪明看到了人情冷暖,阴郁的王府,刻薄的邻里亲戚关系。好在不久同在江南江杞镇的父亲世交江重海给孟聪明大伯送了厚礼,算是得到族长首肯,将他接走。江家全家都对他非常好,还教他习武。但之前的阴影却永远刻在他幼小的心里。孟聪明虽然始终是一个乐观、随性,性格很好的少年,但他也同样是一个经历过童年苦难,蒙受过世道阴影的少年。
瞧笑天看到孟聪明这场认亲记,赶紧又让伙计添酒添菜。又低声嘱咐伙计赶紧烤好的羊腿和羊排,今天那位小爷有的是时间有的是钱,要在这里聊一下午啦!
而孟聪明也急忙将头的风帽摘了下来,自己也觉得好笑,拉五叔坐下。五叔这些年经常走外,也很好酒,新酒来,瞧笑天给他敬了酒,凛冽的烧酒一下肚,瞧笑天站了起来,给五叔行个礼。
“哎呀今天午饭吃得是格外的爽,晚饭在下就不用了,老叔和聪明好好畅聊,好好畅聊。”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五叔吃惊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功夫?你爹功夫那么好,我都没见过他有这样的身手。”
孟聪明哭笑不得:“五叔,我爹爹练的是阵杀敌的本事,这人练的是偷东西飞檐走壁的本事……”
“噢……”五叔点头,却又突然醒悟似的凑近孟聪明,不放心地叮嘱,“你偷衣服是和他在学本事?”随即严肃了脸,做出长辈的样子,“聪明,听我的话,你从小调皮,但做人要靠谱,离这样的人远点儿。”
孟聪明更哭笑不得了:“五叔,我哪会是偷东西的人,话说您怎么来北燕了?”
突然遇到孟聪明,五叔显然很是高兴,又有好酒好肉,还有新市珍贵的香椿拌豆腐,香葱炒鸡蛋,顿时多喝了几杯,话也多起来。
原来生计艰难,五叔这些年将家搬到了蓟州。自己是在国朝境内东西两边的走,事实已经走到国朝之外的异国去了。主要是从西边高原弄些珍贵药材,回到国朝来卖。虽然钱不少挣,但一趟至少一年之久,家里人口众多,比孟聪明小的堂弟堂妹一溜肩六七个,所以家境仍然不宽裕。
孟聪明道:“您从西边来,有没有经过河东?去看过姐姐吗?”
虽然对成王很有芥蒂,孟聪明还是非常惦念姐姐。好不容易在蓟州见面,又因为婚约的事闹得不愉快,临走都没有去正式送别,孟聪明也觉得这些年对姐姐的景况知之甚少,姐姐又不是爱叫苦的人,总还是担心姐姐在王府的景况,所以才这样问。
五叔道:“去是去看了,但王府那个气氛,实是令人……再说珠儿在王府是媳妇,又不得拿主意的,处处看人脸色。听说她和成王感情并不怎么好,贵太妃更不是能容人。我去看了看,走时她拿银子给我,我说什么也没要。”
他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那次见面其实很窝囊,珠儿趁着贵太妃和成王去河东太守家里赴宴,才偷偷溜出来见我,说不了几句话就忙忙地要回去。我看她也瘦了好多,她都不敢让我进王府,”
五叔眼睛也红了,瞪了半天,才又续道:“哼,我穷死也不要成王家的钱。”
孟聪明痴痴地看着手里的酒碗,那淳厚而浓烈的酒在粗瓷碗中荡漾着。
这样的贵太妃,这样的成王,父亲和柯伯父当年还想扶他登基,现在柯伯父又与成王结盟。孟聪明盯着杯中的土茶,心情复杂的很。
成王庸碌无为,对母亲贵太妃言听计从,虽然姐姐从来不说,却必是被处处刁难。当年姐姐拿钱给大伯抚养自己,那银子就拿得十分不容易。孟聪明心绪坏了起来,酒都喝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