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蓟州,朔风阵阵,吹到人脸,如刀割一般。
孟聪明骑在神骏,凝神注视着孤鸣鹤。
打那个老实的易南容消失,孤鸣鹤气得哇哇大叫。
他真的伤心呀。
然后又痛骂自己,四年前青蒙气得你还不够吗?又犯傻收下个聪明。
明知那憨厚的外表并不是真相。
却还是忍不住以收了徒弟。
肖必成劝慰道:“师父,我们已是临战状态,若是到了战场他突然反水,不是更危险?也许他是吃不得,跑掉了呢。”
孤鸣鹤暂时不再哇呀呀暴叫,他在屋内来回乱走,最后才道:“必成,我总觉得这个免崽子有点奇怪。”
他静想了半刻,又摇头道:“真正的是有点奇怪!”
肖必成心里真是矛盾。师父对他好,他真的像一片真心还报。
但是师父真的是不仅背叛国朝,现在又和人人痛恨的当朝在奸韦都彻底勾结,要对付柯家军。
蓟州,终是他的家乡啊。
老母亲还在家乡,怎么办?
他不是一个良知泯灭的人,他尽他的能力帮助了柯云和孟聪明。
但他决心,要永远留在师父身边。
如果师父有了不幸,他就伴师父一起。
孤鸣鹤哪知道肖必成的心思呢?他的心中,这场战斗他是极有胜算的。
妙常,终究是没有能及时赶来。
但是,如果妙常来了,他会给韦都献策,用另一套战术了。
他从来不缺韬略,但韬略的最强保障,只有实力。
如今,柯家军兵力单薄,妙常又未能出关,这是他孤鸣鹤建功立业的绝好时机。
他志得意满,不屑地看着面前这个嫩得像个人参娃娃似的圆脸青年。
他也不先开口。
哼,这就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他不配让我孤鸣鹤先开口!
他早就把那个蓟州城外对决他,兀鹫峰下对决他,暮雪峰下对决他,京师之外对决他,茶馆之外邂逅他的青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不要提红枫谷这一段。
因为,孟聪明在红枫谷根本是易了容的。
孟聪明盯着孤鸣鹤,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始终心不能静下来。
他们都没有把这场决战当成真正的决战。
如果战争能靠武林高手对决决出胜负,那也太过儿戏。
但是,这场所谓的决战,对孤鸣鹤和孟聪明本人,却十分重要。孤鸣鹤将一生荣辱押在这场决战,他要东山再起,他要仕途再起。
而孟聪明,他下黄山这段时间,走了三趟北燕,赴了一趟京城,很大的目的,不都是为了关键时刻能有实力面对这个高大的老头儿。他甚至一反自己节操,易容跑去给他当徒弟。
但到了现在,他虽然成功地登暮雪峰,拿到了那朵暮雪花王,但他仍然没有战胜孤鸣鹤的实力。这确实不是一蹴而就的。
在江胡,努力到前十或许容易,
但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孟聪明,
这个毛头小伙子,咳咳。
但是,决战的阵势还是要摆足的。孤鸣鹤的几十个弟子,包括我们熟悉的肖必成、过来过去兄弟悉数到场,为孤鸣鹤擂鼓助威。
并没有鼓,比喻的是气势。
而读者只在京城遇到过的韦都和那个不服孟噩,以至于孟噩死去十几年仍然耿耿不能释怀的郎祈威,还有霍于飞,韦家几虎,也在孤鸣鹤后面数十米的地方,随从侍卫黑鸦鸦一片,刀枪并举,旌旗招展。号炮连天响过七通之后,他们用一种没有表情的眼光,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决战。
十四年过去,韦都已经从一个正当盛年,异常魁梧,威慑力十足的国朝枭雄,变成一个白发多于黑发的老人。但宽阔的肩膀,从不佝偻的挺直的腰,以及鹰一样敏锐的目光,和杀罚决断时的不容分说与冷专断,仍然让国朝的一品大员在他面前战粟不止。
甚至,他身边的郎祈威也是如此。
但是他们对面的讨逆军阵营中,柯搏虎并没有在。
他正在柯家军大营中指挥整个战局。也许,他才是所有人当中,真的没有把这场决战,当成决战的人。
孤鸣鹤,一时竟然没有认出眼前的这个好看而仍然有些稚气的青年,就是前几天还在跟他对招拆招,将他的掌法和内气精髓学得令人赞赏的那个憨憨的易南容;那个穿一身当地乡民衣服和肖必成帮他买的牛皮靴子,包个灰布头巾,被他很赏识而收纳的那个弟子。
孟聪明心里紧张地想着柯灵的话:“一旦有人触怒师父的时候,他就会暴怒无比,武功就会大打折扣。”
是的,现在或许让孤鸣鹤发怒是正确的,但他大打折扣的武功,或许仍然不是孟聪明能抵挡的。
不过,试一试吧。
柯云就站在孟聪明身后不远,和他的卫队,以及少部分柯家军人马。他本来应该奉命将柯家军主力带往沙平镇。但虽然以柯搏虎的威势,而且军令如山,柯云又是最懂得军人服从命令的道理,他最终还是违拗了父亲的意思。他将队伍让严飞带了出去,嘱咐他万一有变,马和关正枫协同固守沙平镇。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军中无主,就要关正枫自行便宜行事了。
但是,必须对柯家军的未来和命运负责。
柯云决定了,要陪着孟聪明经历这场决战,不仅是因为,孟聪明和他情同兄弟。
孟聪明和孤鸣鹤仍然互相注视着,经历了下黄山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孟聪明短促的江湖生涯眼下面临着巨大挑战。
这段很短的时光,发生了多少事情!但这个青年的眼光,仍然是清澈而纯净的,在孤鸣鹤武林枭雄的霸气笼罩下,孟聪明突然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在弱下去。
他徐徐将气提起来,将那股弱下去的气,不,是内心的软弱,抵御出去。
这一瞬间,站在孤鸣鹤后边的过来和过去兄弟俩,突然发现了端倪。
过来突然叫道:“咦,你看这人怎么那么像集市撞了我那小子?”
过去道:“哎,对啊对啊,前几天起就没见他了,也没听师父提起。难道,他跑到这儿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