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道人转身，萧默连忙收剑入鞘，快步跟在后面。

进了屋里，萧默才发现师尊平日里的高深莫测绝不是徒有其表。

入门即是宽敞的厅堂，四周看看，房间似乎是做成了梅花形。堂内摆着青碧色的玉石案几和椅凳，铺着半旧的青缎褥子。桌上放着一个小香炉，旁边是几摞古韵十足的典籍。堂正中的墙上挂了一幅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只是一搭眼来不及看清楚写的是什么。东北方开出一扇门来，似乎是卧室的方位。

玄奥而暗合天地道法，这是萧默看到整个房屋布局摆设的第一印象。萧默虽然不懂这五行卦的风水之说，但置身于屋内，也能感觉得到光线和空气流动都恰到好处，说不出的和谐舒适。

“去把剑放在内里那间屋子的架子上。”清玄道人指了指另一侧的一扇屏风后面说道，“为师去为你准备练功的东西。”

萧默自然听从清玄道人的话，抬脚就绕到屏风后面去了。

穿过一个几步长的廊子，入眼是另一间单独开辟出来的房间，与厅堂的冷淡古韵的风格截然不同。这一间房内用的摆设方法十分温馨。墙漆料不知道掺了什么，颜色要比纯粹的白墙柔和了许多，好像还微微有些粉嫩。就连摆放剑器的木架都是用的桃花芯红木，让房间的色调一下子明丽了起来。

屋内另一侧是一张铜炕，摆着一张炕桌子，桌上也是几本书和一套茶具。靠墙的一侧放了几个靠背引枕，还绣着山河图景的花样。

不知怎的，萧默突然心中冒起一个念头：这房间，以前也是住过人的。

萧默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便不敢再多逗留一刻了。将手中的轻剑在架子上郑重摆好，又施了一礼，萧默便快步走出房间之外，绕过屏风，回到厅堂内了。

“师尊，弟子将剑摆好了。”

萧默走回厅堂，见到清玄道人背对自己站着。

“好——”

萧默只能听见一个“好”字刚刚蹦出一半，清玄道人就已经转过身来，宽大的道袍衣袖拂面而过，遮蔽了眼前的一切。这一瞬间，萧默眼中只能看见无尽的白。

旋即便是腹部感到一下剧痛，像是突然被一指头戳中，虽然力道不大，但痛觉如同针刺刀割一般锋利！疼痛难忍！

萧默受此一指，身体不堪痛楚，摔在地上打起了滚。针刺一般的疼痛瞬间从皮肉进入内腑，在体内乱窜。

萧默毫无办法抵抗，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双手上，死死地抠着腹部的皮肉，但痛苦也丝毫得不到缓解。

剧烈的痛楚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力张开大口呼吸。滚了三下，萧默就已经浑身大汗，血液冲到脸上，憋在脑袋里，面色如同烧红的铁块。

清玄道人却是拍拍手掌，又耸了耸肩，把已经凌乱的衣袖抖回原位，脸上竟然有些笑意，像是山野村夫刚刚干完了一天的农活，将要收拾东西回家。

“我知道你现在疼得受不了，但你得挺住。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为师再为你调理内息。”

清玄道人打完一指，就坐到一旁的青玉凳子上读书去了，似乎根本不在意痛不欲生的萧默滚在地上。

萧默瞪着两颗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表情风轻云淡的清玄道人。

萧默并没有满腔恨意。

并不是他理解了师尊的良苦用心，他甚至还没有想明白，这便是师尊方才所说的“一点痛苦”。他只是脑子想不了任何事情。

此时的萧默，脑海如同一块巨大的岩石，只有一柄刻刀在上面一刀又一刀地割，割来割去，都是一个“疼”字！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不够清玄道人翻阅七页书籍，也不够半盏茶凉。但是对一旁如同身处炼狱火海的萧默来说，每一刹那都是无尽的煎熬！

大汗已经湿透了衣衫，方才的挣扎让萧默消耗了大量的力气。现在的萧默双眼无神，只能在地上蜷成一团，勉强喘着粗气。

无论如何，时间不会因为萧默的痛苦而停止，一炷香的时间再怎样漫长，终究也是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萧默感觉痛感似乎削弱了几分，不知道是指力消退了，还是自己已经被剧痛刺激得神经麻木了。

清玄道人从古书上抬起眼，看了看地上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萧默。

“坐起来。”

此时萧默已然神志不清，哪里还有思考的能力？听到一声命令，也来不及考虑是谁说的、说的什么，身体就已经按照命令的要求去做了。

刚刚撑起上身，萧默旋即又蜷缩起来，衣衫被热汗湿透，又相互缠绊，显得狼狈不堪。

清玄道人见萧默起身亮出了后背，立刻接连几指头戳了过去。

说来神奇，清玄道人每戳中一指，就如同在萧默身上破开了一个缺口，萧默体内的劲力就顺着穴道泄了出来，痛苦也跟着减弱了几分。

一连九指，萧默只感觉疼痛渐弱，到了能够忍受的地步，不再是停留在几欲昏厥的边缘了。

萧默喘了几口大气，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顺着鬓角留下，又往地上砸，只感觉浑身的气血都憋在脑袋里，都几乎要把眼珠挤出来了。

剧痛似乎终于过去，只在丹田留下一阵阵的微痛。相比于刚才欲生欲死的折磨，现在疼痛减弱了九成，萧默的心中竟然生出一分感激之情。

“现在盘膝坐好，跟着我的内力运功。”清玄道人也跟着坐下，一掌贴在萧默汗淋淋的背上，输送了一道内力进去，同时口中还一板一眼地念着口诀，“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萧默此时精神几欲断裂，但感受到了一道内力入体，身体畅快了一些，似乎也使得上力气了。

虽然依旧紧咬着牙，但萧默还是听从师尊的话，顺着师尊内力走过的经脉运行内力。

“……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随着清玄道人将《逍遥游的口诀念了一遍，内力也在萧默体内走了三个周天，这才收功。

萧默此时才终于感觉全身的血液回到了原本该在的地方，呼吸也终于有了节奏，只是丹田之中还是微微作痛，像是提醒自己刚才经历了怎样一番折磨。

萧默刚折腾了这么一遭，现在挨过了，竟然先是静静盘坐在地上，回忆起运功的感觉。

方才只顾着疼了，全然没有发觉，自己原本游散的内力被那一指激得聚集在了一起。

内力初入丹田之中，不过蜩与学鸠一般。有了师尊一道内力辅助，也逐渐汇集起来，如同一条大鱼在丹田之中游动。

而后丹田胀满不存，就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鸟，顺着督脉一路向上，飞到头顶百会。

内力并没有就此停留，而是转入任脉一路向下。此时内力又壮大了一分，再入丹田之时，真是如龙入海，如鱼得水，说不出的自在。

原来本门的内功心法竟然如此神奇！

萧默亲身体会了功法的奥秘后，才知道逍遥峰传承百年确实是有所凭借的。

萧默徐徐睁眼，只感觉心明眼亮。

“内功修炼，不仅仅是吸纳天地精气来强壮身体，还有微弱的锻炼五感的效用。”清玄道人解释道，“怎么，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师尊……方才的指法……是什么？为何……为何这般神奇？”萧默张口，才发现自己喉咙欲裂，说话都有些费力。

清玄道人愣了一下，也不由得笑道：“你还真是个武痴。我还以为你会先骂我两句呢。”

“方才这门功夫，是为师自创的武学，叫做《神剑指。正如其名，是将内力逼出，化作剑气，运于指上。中招者，剑气入体，自然痛苦不堪。不过为师方才已经是留了手的，如若是真想伤你，一指下去，让你经脉寸断也不在话下。”

清玄道人接着说道：“为师刚才一指，送了一道剑意进你的丹田，引出了你体内原本的内力和剑意碰撞，再随着穴位打开，剑意依次冲过经络，使得你的经脉更加强韧。现在，你只需要保持内力不枯竭，能够与这一丝剑意相抗衡，便可无时无刻不滋生新的气，连你平时不注意的呼吸吐纳也会被利用起来。这样一来，内功修炼的效率便会大大增加。”

“唐临师兄，也是这般修炼内功的？”萧默问。

清玄道人笑了笑，摇摇头说道：“剑法随意而变化，内力也一样。你什么脾性，内力也跟着怎样运作。临儿不如你能忍，他的内里也不能忍受剑意进入丹田。用这个办法，只会让他的内力和剑意两败俱伤，那可就是丹田破损的下场。”

萧默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

可怜萧默老实，对清玄道人言听计从。也不想想，清玄道人是“偷袭”自己，哪里是萧默能忍，是萧默不得不忍啊！

“好了，日后要勤加修炼，不得懈怠。这剑意的痛感，你习惯就好，不会有什么影响。”清玄道人见今日事了，便端起茶水，示意萧默离开，“回去洗个澡，自己好生练功。再有事情，我会让老陈叫你。”

萧默又点了点头，走出了门外。

看着萧默的背影，清玄道人暗自嘀咕。

“都是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