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风再睁开眼,已是清晨,他摸着自己的脸,上面还留着未干的水,那是眼泪。
为何会流泪?
他不是很明白。
梦中的,那就是少林么?
天下武功出少林,兖州少室山上有座少林寺,是闻名已久的。
可那座寺,他是真的不曾见过,梦境中却这般清晰。
此时合上眼,也瞧得见,就好像在此处生存了许多年,一草一木,一村一缕都记得清楚明白。
那是座陡峭险峻的山,有三十六峰,层层叠叠如莲花环绕,剑戟罗列;那座寺,落在半山腰上,门前有两株老树,树是枯褐色的,纹理凹凸有致。
时而有秋蝉落在其上,吱吱作响。
寺庙的墙壁,大门,均是漆红色;门前无甚装点,似有些简陋,配不上他诺大的名头;可若到了这里,便不由的心生肃穆。
因为牌匾上写了它的名字,少林寺,单这三个字,便足够。
擦拭过脸上的湿润,映入眼前的是张圆圆胖胖的大脸,凑近了瞧,便更大,还有些恶心。
“师兄,你哭了?”圆滚滚有些好奇,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段风醒得这么晚,而且还哭了。
段风悄无痕迹地收起桌上的小册,勉强笑道:“无妨,鉴诸,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深藏的和尚?”
“深藏?”
圆滚滚很快被转移了话题,挠挠头,道:“咱知道,是幽泉方丈最小的弟子,小性见的师傅。”
幽泉的弟子,性见的师傅,性见,就是明心大师所说的那个自逐出少林,自绝于少室山下的师叔。
牧童,深藏。
段风微微皱眉,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梦中是过去真实发生过得事,那么牧童,会是那个性见吗?
“深藏大师是否还有其他的徒弟?”段风又问。
“明心师傅的师傅,小性真也是深藏的徒弟;好像,就只有这两个了。”圆滚滚想了想,狐疑道:“师兄,你问这些做什么?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深藏的?”
幽泉,深藏,性见、性真,明心。
借着圆滚滚的话,段风理清少林寺里几代人的关系。
“哦。”段风笑了笑,随口将此事撇过去:“师傅过去,曾与我提过,今日想起来,便问上一问。”
“你去瞧瞧,白灵醒了没有,咱们也该去会一会那位安红豆了。”
圆滚滚眨眨眼睛,知道师兄有些事没告诉自己,却也不再追究,身形一变,化为书灵小和尚,从窗户上偷偷探过一个脑袋过去。
“师兄,师兄,不好了,白灵女施主她跑了。”
片刻后,圆滚滚急匆匆地跑回来。
“跑了?”段风道:“跑了就好。”
圆滚滚迷惑不解:“跑了还好?”
“她若是不跑,我们又到哪里去寻红豆坊?”
圆滚滚眼睛转起圈圈,就更弄不明白了。
段风瞧着圆滚滚的样子,摇头失笑,也不解释,只是道:“走吧!”
……
金陵东大街,有间铺子。
铺子里卖得是,红豆,也只卖红豆。
这里,便是红豆坊。
红豆,又名相思子,食之可以使人迷;研磨后,是诸多迷药的原材,那闻名遐迩的七里香当中,便有这相思子。
所以,这红豆坊卖得是豆子,做得却是迷药生意。
铺子前,走过一个白袍狐狸脸儿,顶漂亮的姑娘,她肩膀上还坐着个雪白雪白的小狐狸。
那姑娘走过红豆坊,便那么走过去了。
“哟,小姑娘这么水灵,你这样的在东大街可是很不安全,要不要跟哥哥去玩玩?”
少女面前突然冒出来个年轻人,枯瘦如柴,几根肋骨在衣服下清晰可见,脸上写满了咳药,纵欲后的那种病态的快乐与疲惫。
东大街,金陵最黑暗的角落,这里到处是药品贩子,廉价的女人。
在这世界,有的人拼了命艰苦想要活下去,而有的人,选择放纵自己,追求刹那的欢愉,人生那么苦,何不及时行乐?
东大街,便是这些人的缩影。
若你放眼望去,就会看到街道上,店铺前,躺着得那些人,无不同这年轻男人一样,骨瘦嶙峋,面容枯黄,带着种病态的快活。
那明艳的少女走在这条街上,十分得格格不入。
少女指尖微动,银针刺在年轻人的脖子上,这是她在战后回收到仅剩的几根尚能使用的见血封喉。
年轻男人软软得倒在地上,口中轻轻喘息,用微弱的声音说着:“谢,谢谢。”
“小狐呀,俺跟你说,那大叔老厉害了。”而少女呢,仍自顾自得同肩膀上的小狐狸说话:“俺用天女散花,把针全打出去了,都没打死他。”
千击楼走出来的人,心肠又何曾软过?
小狐狸轻轻舔着自己的爪子,用唾液顺上面的毛,做得很细致。
“幸亏我们小狐机灵,把江湖给叼出来了。”少女脸上笑出花来:“俺也聪明,把那大叔给骗得团团转,嘿嘿,俺跟你说,那大叔虽然厉害,脑瓜却是不大灵光。”
“哎,到了。”
少女停在间四合院前,距离红豆坊约有数十米远,一眼便瞧得到。
少女轻敲了五下门,里面无人应声,又敲了二下,仍无人应,片刻后再敲一下,门终究是打开了。
院里空空荡荡,却是一人也无,同到处是流浪汉的东大街全然不同。
也并非是没有流浪汉愿意到院里休息,进到这里的人,一夜过后,便死光了,尸体丢在街头,慢慢的,此地便成了东大街有名的凶宅。
再无人光顾。
少女进了院子,关好门,屋里唯一的床是个暗门,此时已经开了。
她轻车熟路,走进暗门,刚要关门,却被挡住了;蓑衣斗笠的大叔正立在窗前,一只脚轻轻抵住,玩味的瞧着她。
样子有些嘲弄,当然在那斗笠下的面容,少女是瞧不见的,只是下意识得,觉得那一定是嘲弄的表情。
“呀,大叔,你怎么来了呀?”少女姗姗得笑道。
“嘤!嘤!”
小狐狸凶凶得叫了两声,掉头跑进暗道里,深得三十六计走为上的精髓。
段风也笑:“白灵,这里,就是你说得红豆坊?”
“俺,俺走错了。”白灵还在姗姗得笑:“大叔,俺带你去红豆坊啊。”
“师兄,她在说话!”怀里的圆滚滚无情戳穿:“扒光衣服,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抛尸荒野。”
段风无视圆滚滚,道:“无妨,我瞧那小狐狸进了里面,你带我下去瞧瞧吧。”
“大叔,这不好吧。”
“走吧。”段风不再同她废话,提起这小姑娘就往暗道里面走。
白灵挣扎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段风瞥了她一眼,倒是解释了句:“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被抓进山水楼的人,还能溜出来的?”
“山水楼?”白灵瞪大了眼睛:“大叔,你和山水楼有关系?”
段风不再开口,提着小姑娘便往里面走。
突然,段风脚下轻轻一陷,两根箭矢从前方爆射而来。
机关?
段风眉头一紧,脚下重重一踩,提起气来,浮身在墙壁上横跨两步,才躲过这箭矢。
蓑衣的一角,被刺开了道口子。
三年闭门练功,不曾出来,遇到这些机关,终究是大意了。
他把白灵放在下来道:“你走前面。”
“大叔,俺跟你打个商量呗。”白灵迟疑道:“俺把天星府的江湖给你,你回去吧,行不?”
“走!”
段风没留商量的余地。
白灵咬咬牙,甩手便是根银针。
黑暗的环境下,段风还真没法用剑挡住这银针,但他赖以成名的从不是剑法,而是轻功。
他瞧不见,却听得清楚,剑斩不住,却是躲得掉。
“俺是不会让你过去的!”
白灵怒道,一双巧手,又多出了幻影。
天女散花!
然而凭她现在的银针数量,根本撑不过太长时间,希望小狐能尽快带他们逃出去吧。
白灵心里暗暗得想。
段风握紧双拳,一股澎湃的气劲透体而出,将白灵的银针全都掀飞出去。
这就是他三年苦修易筋经的成果了。
罡气?
白灵眼中透着骇然,罡气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等高手的标志了,在整个千击楼,也仅有秋月凉一人,使得出刀罡。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这位蓑衣剑风念雪,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
骤得,黑暗中透出一把剑,直指段风的脖颈。
在这把剑出现之前,段风甚至不曾察觉到,身前还站着个人。
蝮蛇,千击楼第一杀手,隐蔽大师,最擅得,便是在黑暗当中杀人,一击致命!
有些人被她杀掉之后,甚至不会有任何感觉,更别说瞧见她的身形样貌。
当!
一声爆响。
此时再去拔剑已来不及,他用的是拨云指演化而来的弹指。
紧跟着的,是帆飞燕。
借,蝮蛇剑上的劲道,身形爆退。
这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便会被锐利的长剑斩断手指。
可段风还是使出来了,因为当时的情形,已不容他去选择,这便是蝮蛇的可怕之处。
所幸,他成功了;可对方,并不容他松懈。
嗖!
一根银针不知从何处而来。
见血封喉!
小狐狸已立在白灵的肩膀,嘴里叼着个小口袋,原来,它是取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