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问题在于,对方是如何知道,千击楼的位置?
千击楼总部所在,所知者甚少,就连段风都不清楚其具体地点;也许山水楼总部会有记载,可小孤村掩于大漠深处,亦是世间绝密。
若非要说来,千击楼内部定有内奸,而此人的地位也不会太低,才能在秋月凉死后得利。
不然,暗害楼主,对他而言,没有半分好处。
这个人会是谁?
段风慢慢梳理思绪,千击楼四大杀手已见其二,小青与白灵,都不似是野心之辈;两人身处金陵调查秋月凉失踪一事,嫌疑便更低些。
若自己是那个叛徒,此时,必定坐镇于千击楼总部,尽快将千击十二堂,纳入自己的控制。
那么剩下的两位。
贪狼,百炼,千击楼第一杀星,用一把黑色弯刀;据说被他盯上的目标,从未有一个逃脱。
他可以埋伏在草丛里三天三夜,一动不动,只为在目标出现时,一刀毙命;也可以不眠不休,追逐猎物上千里。
所谓狼行千里吃肉,被这位演绎的淋漓尽致。
而猫又,影,流传在外的信息几乎为零,就连山水楼也不曾记录下它太多情报,仅有三次战绩。
冰原雪狼·胜。
江南孤鸿雁·败。
魔城千面·胜。
提起魔城千面,段风便不由得想到,三年前,金陵城外的那具尸体,针刺破了气管,却未伤到动脉。
偏生要让人缓缓窒息而死,对人身体理解之深,用力之精准,其性格之狠辣,无不令人胆寒。
“你在想什么?”
瞧见段风被绑在哪里,仍心不在焉,小青银牙一咬,怒道,手中的墨影寒光闪闪。
似乎下一刻,便要在段风脑袋上开个口子。
段风盯着墨影剑尖,轻声道:“我在想,你何时会放了我。”
“我如何会放你?”小青气得牙都要咬掉了:“大先生便是因你而死,现今,楼主也因你失踪,你又凭甚以为我会放你?”
一张俏脸,两行清泪便这样落下来,她小青从不是千击楼的什么大人物,她是秋楼主和大先生身边的小丫鬟,做的事不过是替秋楼主背背刀,给大先生搬搬书。
可如今,他们都走了,这担子落在她一个丫鬟身上,又如何挑得起?
“如果你想杀我,早便可以动手。”段风道:“你明知当日刺杀之人不是我,就算抓我在这里,也不会得到什么线索。”
“与其把我绑在这泄愤,倒不如把我放了,早些去千击楼,寻寻那个奸细罢。”
小青瞧着段风,有些诧异,他怎会知道在千击楼里有个奸细?
她手中墨影一挥,在段风肩上留下两道伤口,皮开肉绽,鲜血自伤口处流出,染红了白衫。
他的蓑衣,也不知是何时被人脱下。
段风面色不变,目光却有些冷了:“现在你的气也该消了吧,还不把我放了。”
小青又是一剑,将段风另一处肩头砍伤,在后颈处一拍,将其拍昏过去:“做人,还是少些自作聪明。”
段风瞳孔猛缩,难道说,小青,才是千击楼的那个叛徒?
说来,在白马书院,小青同苏狂的接触也不少;在千击楼四大杀手当中,她也是最有可能和苏狂联系上的。
“来人。”
小青叫了声,便有两个黑衣侍从走进暗室,一左一右把段风给架起来。
一行四人,走出地道,走进东大街,走到,红豆坊的门口。
红豆坊里,坐着一个女人,墨红色的旗袍,衩开得很高,露出翘起来的那条雪白大腿,最夺目的便是那烈焰般的红唇。
两个侍从猛地一丢,像丢垃圾样得,把段风丢到红豆坊院子正中央,那女人的脚下。
“哟,来啦?”女人红唇轻轻翘起,露出及妩媚的笑容:“才刚定好的单子,这么快就把货送过来了。”
“才仅仅三天,就把轻功天下无双的大漠孤风给抓到了,蝮蛇大人,不愧是千击楼第一杀手,出手就是干净利落。”
蝮蛇的音色同小青判若两人,显然是特意调整过,音调听出起伏:“货送到了,你答应得价格,也该兑现了吧。”
“蝮蛇大人,你可莫急。”女人还是笑盈盈的模样:“红豆坊敞开门做生意,生意人,最讲诚信,您要的价一点都少不了您。”
“只是,总得让我先验验货吧。”
女人也不动,一双丹凤眼撇着蝮蛇三人,逐客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安红豆!”蝮蛇声音更冰冷了些:“你莫不是在耍我?”
“哟,瞧您这话说的。您可是千击楼第一大杀手,我怎么敢耍您呢?千击楼还不杀了我?”
安红豆直起身子,满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和她口中的话判若两然。
蝮蛇身形一闪,墨影刺在安红豆柔软的脖颈上,一滴血珠自皮肤下露出:“你应当知道,欺骗千击楼是什么下场。”
“来呀,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呀!”安红豆身子向前挺了挺,自脖颈流出来的血更多了些;她脸上的笑不曾变过,仍那样明艳,却让人不寒而栗。
在这样的剑下,笑得这么开心,任谁瞧见都会觉得此人定是疯了。
“你若杀了我,这天下,还有谁能告诉你,秋月凉的下落?”
“我们走。”
蝮蛇松了口,收了剑,携两个侍从离开红豆坊。
安红豆捏住段风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拿手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
“没想到,传说中的大漠孤风,竟这般年轻,还生着这么一张脸,实在让人垂涎欲滴。”说着,安红豆竟低头,火红色的唇,径自往段风额头上吻过去。
睡梦中的段风陡然睁眼,一个翻身,躲过这吻。
“哟,小弟弟,很调皮嘛。”安红豆拽住绳子,把人拖回来,便骑上去,一双巧手在段风身上摸索。
被绑成个粽子的段风自然没什么反抗能力,被一屁股坐在身下,封住了身上一十二处大穴。
被压着的胸口,尚能感觉到惊人的弧度,只是现在的段风,没精力也没心情去理会。
打穴,在江湖中是一门可遇而不可求的功夫,用得出打穴手的人,无不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在人间,段风从不曾听闻过有人以打穴手成名。
打穴手,最重要的两个字,便是精准,位置,力道,时机,无一不准;无论那一处有所偏差,都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能修成这门功夫的人,也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他是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此处,碰到一个会打穴手的人。
“现在,看你还怎么调皮。”安红豆把僵尸样的段风放椅子上,细细打量,调笑道。
段风一双眼睛滴溜直转,现在他可以动的也只有这一双眼睛了。
“你瞧瞧我,竟然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
安红豆上前,在段风嘴上留下了道唇印,他只觉两道暖流透着对方的红唇传过来,他的嘴便可以动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张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安红豆背后的墙壁上,贴着的一对挽联,横批是两个字——“相思”!
这话听起来自然不像是对联,只是照着对联的样式贴在那,他也只得这么认下,至于为何说它是挽联。
只因在两联的中央,摆着一张画像,字是白底黑字的字,像是白底黑线的像;格式样貌这般合适,让人不觉它是挽联也难。
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封住一十二处大穴,又有绳索捆绑;该如何破局,段风没有思路,但他却知道一件事。
决不能跟着对方的话锋走,已被人设计好的路,走不出自己的结局。
“哟,小弟弟还懂诗呢?”安红豆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可很快又收了去,恢复笑语盈盈的模样。
段风合上眼,思索片刻后,道:“相思,第四纪唐朝诗人王维所作,讲得正是这满园的相思子。”
这三年,在小孤村,他所做的,便只有两件事;练功,读书,读的最多的便是第四纪史,虽不知有什么用,但多看些书,总归是好的。
安红豆不接这茬,却蹲下来瞧着段风的脸,目光极为露骨,满是挑逗之色:“小弟弟,现在你落到了姐姐手里,你说,我会怎么待你呢?”
“安红豆,江北人士,十三年前来到金陵,在东大街建立了红豆坊,贩卖红豆。”段风开口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同我,应当不曾见过。”
安红豆笑道:“大漠孤风风里来,雨里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神仙般的人物,小女子自是无缘得见一面。”
段风又道:“既然无冤无仇,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般花费心机,甚至不惜得罪千击楼,偏要抓住风某。”
“她们,可不是千击楼,不过一群丧家之犬而已。”安红豆自院里区来几粒红豆,细细研磨,一边磨一边道:“至于为何要抓你,这世上的事,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只不过是,我乐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