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帝捏着纸的双手，此刻颤抖个不停。

他接着又翻开了第二页纸，看完先是一愣，突然又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轻很轻，脸上刚刚还是震惊无比转眼间又露出了笑容，这样的神色可真是吓人极了。

跪在地上的梁公公连一丝大气都不敢喘，陛下到现在还一言都没发，这才是最可怕的。

令帝把两页纸死死地拿在手里，从屏风后的侧门，走了出去。

梁公公抹了一把满头的汗，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还是忘不了啊……”

……

独自进入偏殿，四下没人，小润子伸手迈腿，好好舒展了一下刚才绷着的筋骨。

不多时，就看见有一人也从门口进来了，那人也同样穿着一身宫人的衣服。

因为刚才自己坐在第一排，又只顾着答题，没来得及细看场中后面的其他人。

看着这个新进来的人，小润子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是刚才排在第几个，但还是先打了招呼，

“诶，你也这么快就答完啦？”

“是啊，觉着题有点难，写不出几行字，索性就出来了，你答得这么快，也是这样吗？”

小润子笑了，

“我？一行字都没写。”

“廷试还能交白卷？”

“我只是……画了两幅画罢了。”

在第一页纸上，他画了一面古琴。

这琴相对较复杂，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

在第二页纸上，他画了一只大大的小笼包。

这个就简单，只稍几笔就完成了。

虽然没有哥哥那般出色的画艺，但是这两样东西颇为常见，倒并不难画。

反正现在候着也是候着，小润子也对自己的答题颇为得意，解释道，

“第一题是‘问世间情为何物’，这情，明明是一种来自心里的感觉，看不见也摸不着，偏偏要问其为何物，那我便答：情，即是琴也，所谓欲将心事付瑶琴嘛。”

他当然不会说，其实是因为自己名字里有个“琴”字才想到的。当然，这么鸡贼的事，更不能让袁恩泥和老刀知道了。

这让宫人想起了：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嗯，以琴比情，真是一种妙答，那第二题包罗万象呢？”

小润子这下笑得更欢了，

“我来自江南林州，家乡有一名小吃就是小笼包，里面可以装各种各样的馅儿，名贵的像是虾仁、蟹黄、鹿肉、鱼籽……普通的也有豆腐、春笋、咸肉……这不就是包罗万象吗，而且还各有滋味呢！”

宫人抬了抬眉毛，问道，

“有的小笼包里还有桂花酱？”

小润子顿时瞪大了眼睛，

“难道这位兄台也是林州人士？还是你也曾去过林州？这桂花酱是林州知名特产不假，但知道小笼包里也能有桂花酱的可就不多了。”

“噢我不是林州人，十几年前去那里看望过朋友，尝过那桂花酱小笼包，滋味确实曼妙。”

“说得我可真想念家乡的滋味啊。”

渐渐的，陆续有人答完了题，来到偏殿等候，此处也不像刚才那般空旷了。

袁恩泥也进来了，径直来到小润子身边问，

“刚才鲁依依出来后，你们都聊什么了？”

小润子一脸疑惑，

“你说什么，我一直都在这里，可是未曾看见她啊。”

“别装了，你第一个出去以后，她也第二个就跟着出去了。”

“你看错了吧，第二个进来的明明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宫人。”

“切，我怎么可能看错。”

小润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刚才那个宫人，已经不在偏殿内了。

奇怪的是，连鲁依依也不在。

此时的鲁依依正站在屏风后面，绕着面前这位穿着一身素衣的……宫人转了一大圈，然后掩嘴笑道，

“原以为，这宫里就属依依最贪玩了，没想到陛下今日如此好兴致，又玩上乔装打扮了。”

此时，屏风外的所有人都已经答完题离开了，判官们正在忙着收拢桌上剩下的答题纸。

令帝此刻已经恢复了心情，他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料子，夜行衣他倒是穿惯了，这宫人的素衣还真是头一回穿，

“确实还挺好玩，不妨下次你也试试。”

“我当然懂啦，在太后身边，我一直扮的可不就是宫人嘛。”

“噢哈哈对对我差点忘了，对了，刚才你在门外是不是都听见了？”

刚才，鲁依依第二个起身走出廷试后，还没有走到偏殿门外，就已经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听着那个声音，她心里顿时一惊，虽然那人的声音已经变得轻佻尖细，完全听不出往日那般郑重，但她却知道那人是谁，所以就一直站得远远的，没有进去打扰。

眯起了那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她撒娇道，

“陛下，明知故问呢。”

梁公公正好捧着一叠答题纸进来了，双手呈到圣前后，转过身对着鲁依依也行了一礼。

令帝接过那叠纸，先全部翻了一通，又抽出了其中两页，

“不答也罢，我先看看你近日的功课，长进了没有。”

鲁依依大惊，吐了一下舌头，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偏殿去了，不然好叫别人怀疑了。”

说完她就蹑手蹑脚地，往后退。

“答得好！”

看完手里这两页纸，令帝满意地点点头，

“确有长进啊，虽然没写多少，但字字有力。她说，想要尝得人世间的情，便要让自己的刀剑无情。谈情之前要先有实力，才有资格去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一旁的梁公公也发出赞叹，

“才十九岁，就已有此心得，真是难得。”

“她还说，这包罗万象也如习武心法，如能抛去成见和偏见，便能将原本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领域或者事物给撞击到一起，融会贯通之后，激发出更大的火花。”

令帝的语气里掩不住赞赏，梁公公附和道，

“了不起，不愧是早已被认证的天生武学奇才之料。”

坐下来花了些时间，终于看完了所有的答题纸，令帝陷入了沉思，随后手一招，示意梁公公过来。

“陛下，偏殿中可有要亲自召见的人？”

“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