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兴二十四年,这一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明明气温还很高,草木就已泛黄,眨眼的功夫,寒冬已迫近。
残阳映照下的雨城雄伟壮丽,如一朵鎏金的玫瑰怒放于荒凉的西北边陲。
雨国虽然没有位列五大诸侯,但常年为皇室守卫西北门户,也是劳苦功高。有雨国牢牢扼守西北,皇室才可对西戎铁骑高枕无忧。
这片陆地的皇帝无疑是周朝姬氏,周朝广袤的王域周边是五大诸侯护卫着,分别是北方的秦国,东方的齐国,东南的楚国,西南的唐国还有西方的月国。雨国地处西北,夹在秦国和月国中间,再往西北则是强大的游牧民族西戎,生存环境非常恶劣,经常需要周皇室的补给。
周皇室也是想让雨国在阻挡西戎铁骑的同时,钳制秦月两大诸侯国,以防止他们势力膨胀,因此周皇室和雨国都暗知彼此,之间存在着很好的默契。
雨城,寒默王宫。庭院中几只乌鸦伫立在知秋树枝上,犀利的两眼冷若冰霜,虽然现在还未结冰,但谁要看那些乌鸦一眼,恐怕也会浑身打一个冷颤。
知秋树是雨国特有的树,雨国是最早感受秋寒的地方,知秋树,树如其名,知秋树叶凋零,便是秋天到了,而现在的知秋树,枯枝无片叶,乌鸦伫枯枝,尤显悲凉。
光线还没有开始变昏暗,寒默的王宫已经点上了通明的烛火。
寒默有严重的夜盲症,将要入夜的时候,他总是比别人先一步感知到黑暗。寒默患有夜盲症已经很久了,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没有效果,而且病情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就是白天,他都感觉周围是一片昏暗。后来有一位术士说他可以治疗雨王的夜盲症,开出一道药方,其中有一味非常重要的材料,便是乌鸦。正好寒默喜欢与乌鸦为伴,材料取来也是很方便。
寒默用过术士开的药之后,夜盲症虽然没有痊愈,但在白天已经完全没有看东西觉得昏暗的情况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惊得知秋树上的乌鸦振翅飞走。
军师虚杯城一身旧衣,简单的行了一礼:“主公,我来了。”虚杯城四十不到,身形高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位武官。
寒默一脸忧思,眼睛盯着烛火,黑暗来临的时候,寒默盯着烛火,眼睛会感觉到温暖。寒默眸中映出的烛火飘忽不定,就像边塞的旌旗只能随风飘扬,完全身不由己。寒默很小心地从怀里用双指夹出一封信,递到虚杯城面前。虚杯城接过书信,没有急着打开,端详一阵,说道:“两位王子在皇室,数月未有来信,今天总算是来消息了。前些天,我还有些担心呢。”
众诸侯,都至少要送一两个王子在王域学习至成年。
只要王子在皇室朝堂,诸侯就不敢有非分之想,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有野心勃勃的冒险家,也会因为王子在皇室手中而投鼠忌器。寒默有四个儿子,长子寒恪默和七子寒秋若都在皇室学习,虚杯城说的两位王子,就是他们二人。
“他们也有他们的事情。孩子要是总在父母面前,父母不觉得烦,孩子恐怕会觉得烦的,孩子总是想早一点摆脱父母,证明自己已经成长的很好了。都说字如其人,见面如见人,没事来信频繁,让孩子老是看我写的字,老是见到我,他们怕是也会烦的。没事的话,几个月来一封信,报个平安也就可以了,更何况,雨国远在西北,距离那繁华的王域都城很远很远呐。只是这一封信,不光是报平安的。这封信我已经看过好多遍了,是用暗语写的。”说着,寒默坐到了自己的铁椅之上,铁椅上拴着一只巨型乌鸦,那只巨型乌鸦的眼睛极为犀利,犹如一只凌厉的苍鹰。
虚杯城看罢书信,脸色逐渐凝重,又仔细的看了几遍之后,虚杯城猛然将书信合上,虽然没有失态,但是眼中的激动,几乎夺眶而出!看着寒默良久:“王域有异动。”
寒默转眼看着铁椅上的巨型乌鸦,巨型乌鸦焦躁的拍着翅膀,而寒默的脸色却异常的平静,他淡淡说道:“世间万物,人最有灵,但是人就算是高高在上如我,到了夜晚,视线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就算是卑微如乌鸦,却能提前感知死亡的气息,感觉到寒冷的到来。乌鸦能够提前感知生死冷暖,而人却要感知冷暖之后,再加衣保暖,很少有提前知道冷暖先加衣的。”
虚杯城脸色极为凝重,说道:“在下之前多次向主公谏言,应当舍弃忠于皇室,多年来,皇室奢靡成风,上层昏庸,各种问题已经是深入骨髓,难以解决!就算是军师府的几位军师很强,但下边的人昏庸,执行力极差!如今皇室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要不是现在有强大的军师府和白衣军团,恐怕皇室早就分崩离析了!如今,皇室外有蛮夷虎视眈眈,中有五大诸侯尾大不掉,内有各种势力犬牙交错,暗流涌动相互制约,我们忠于皇室,皇室却只会把我们当作棋子。”
寒默脸上毫无表情,看着虚杯城一会,脸上露出微笑道:“当棋子,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们是棋子,五大诸侯也是棋子,皇室是执棋人,那皇室是在跟谁下棋呢?五大诸侯是棋子,也是执棋人。”
虚杯城非常同意的点了一下头道:“事实就是如此。这盘棋,不仅棋子众多,而且下棋的人也多。”
寒默冷笑一声:“那可就热闹了。严格说,我们不是执棋人,五大诸侯也不是执棋人,甚至皇室也不是执棋人!因为把别人当棋子,自己注定也会变成一枚棋子。我虽夜盲,却不是瞎子。我们雨国为皇室抵挡西戎铁骑,说白了,也是为我们自己抵挡。西戎铁骑突破防线,首先遭难的就是我们自己。那时候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西戎铁骑宰割。现在各方势力虽然已经有想要崭露头角的迹象,但表面仍然平静,皇室虽然不团结,但忠于皇室的军师府和白衣军团是可以灭掉任何一方诸侯的存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可况皇室只是病了,还不是你口中所说的病入膏肓,虽然有些严重,但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是可以治的。”
虚杯城接过话,直接大声说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们现在就反了。在下之意,我们要从卑微做起,早作谋划。我们当然不是要跟皇室对着干,而是要要做一些应付动乱的准备,把重点放在雨国,而不应该再像以前,甘愿为皇室舍弃雨国的利益。说白了,我只是等主公你下一个决心!”
寒默说道:“杯城,之前你我谈论此时,每当我为难之时,你就不会再多言语,可是这一次,你为何如此苦苦坚持,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此刻是我们的巨大机会?”
虚杯城长长呼出一口气,叹道:“因为我的主公是你,我只忠于我的主公。士忠于主,乃是品德保守。之前主公犹豫不决,只因时机尚不成熟,贸然行动只会引火烧身。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之前在下面涌动的暗流,已经有要浮出水面的迹象了。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现在不未雨绸缪,等到发生了重大变故再作调整,那就有些仓促了。我身为谋士,至今不知什么是最好的决策,但我知道临时抱佛脚得来的决策,一定是很坏的决策。”
寒默点点头,思考片刻,说道:“你有什么对未来的计划,且说说看。”虚杯城微皱的眉头舒缓了不少,问道:“主公之意,是已决心……”寒默将放在铁椅子的手抬起,很自然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虚杯城说道:“先说你的计划。”
虚杯城允诺一声,说道:“主公,先等我片刻。”说着,虚杯城走到旁边,将一副画着十分详细地图的巨布挂于铁架之上,害怕光线不够寒默看不清细微的地方,虚杯城又点了几根巨蜡。
巨布上画着的地图,一下子就被映照得十分清晰,地图中间是王域,王域之东是东王域,东王域也是皇室宗亲之地,地位仅次于王域,在五大诸侯之上。
王域与东王域周围有五大诸侯国围绕守卫。正北方诸侯秦国,以一己之力挡住北方游牧民族的铁骑。在北方,无论是哪一方游牧民族,不过秦地,休想踏入王域半步。西方月国,挡住西南方向的蛮夷部落。西南唐国,牢牢压制住凶悍的暗夜军团。东南楚国,鱼米丰饶,是粮草大仓,每年进贡的粮草,足够王域和东王域的七成消耗。东方齐国,是盐铁的保障,齐国铁器的精良,在各地都有口皆碑。秦国之西,大陆西北,土地贫瘠,荒凉之地才是寒默的地盘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