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光芒充斥整面镜子，古朴诡异的门扉呈现眼前，但旋即便有手掌拂过镜面，光芒瞬间消失，镜面恢复正常，倒映出一位青年的面容。

“主人？不需要继续看下去了吗？”

一名女子的声音从镜面外响起，带着些许疑惑与不解。

“没必要了，看到这里就足够了。”

青年活动手脚，伸伸懒腰道：“‘门’确实成形了，定位也完成了，虚无教团给的技术确实没错。”

“那么您和他的契约是已经完成了吗？”

在青年身旁不远，一名女子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语气关切，轻声询问道。

“呵呵，完成了。”

青年手一展，一缕无形的力量从其指尖溢出，去往虚无。

“莉娜，收拾一下吧，我们要准备转移了。”

青年笑了笑说道：“既然契约完成，那官方应该也要收到举报，来找我们麻烦了。”

“您说什么？”

莉娜先是一愣，马上便理解了青年的意思：“您是说，虚无教团向官方举报我们？！”

“是啊，要不呢？既然契约已经完成了，合作关系解除，为什么不顺手阴我一波。”

青年摊手道：“我之前可是能够找到他们BOSS，而且还掌握了他们的核心科技，我的威胁可不比银月教会低哦，毕竟教会可找不到他们老大。”

“明白了，那我们现在离开！”

莉娜虽然还是满腹疑惑，但还是相信着青年，当即便起身开门，为青年留意门外的状况。

他们是在一间旅馆，此刻旅馆走廊依旧如常，甚至还能听到一楼传来的轻微噪声。

“安全。”莉娜回头对青年轻声报告道。

“嗯，辛苦了，那我们走吧。”

青年看了眼窗外，天空阴云层叠，银蛇翻滚，风雨欲来，于是他点点头低声道：“要下雨了是吧。”

青年旋即走离窗户，随手拿起靠在椅子旁的黑色雨伞，而当他经过圆桌时，抬起雨伞在桌面上敲了敲。

咔咔咔。

刀刻般的声音响起，便见圆桌微微抖动，桌面被无形的刻刀划出一行行文字。

“呵呵，如果他们真的搞我们，那我们也得礼尚往来不是。”

青年见莉娜目露疑惑，微笑解释了一句。

青年与莉娜两人并肩而行，走下楼梯，走出了旅馆.

一出门，除了阴云密布的天空外，还有赛维拉那栋标志性的钟塔。

咚—咚—咚—

庄重的钟声自远处传来，述说着当前的时间。

青年与莉娜行于人潮之中，他忽有所感，侧头看去，便见一队穿着银黑制服的警员匆匆刚来。

“呵呵，那我可就是不客气了咯。”青年摇摇头，轻声低语。

这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青年给予对方灵魂技术，让其能不依靠灵异之魂完成召唤，而虚无教团则回以沟通异界，开启召唤门扉的技术。

然而双方对彼此都无信任，于是利用虚无教团麾下的隐秘之所，一场‘实验’开始了。

一年前，两只高阶灵异生物的召唤，验证了青年的技术，但罗格的捣乱，让召唤技术的验证无从进行。

于是经过交涉，青年接手了残存的教派人手，驱使着当初的两只灵异生物，去完成最后的验证。

至于召唤成功后会出现什么，霍尔诺格会陷入何等危险，这些青年自然是不在乎的。

反正他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远方的警员逐渐靠近旅馆，青年微微一笑，右手抬起，搂住莉娜肩膀。

莉娜身躯微微一颤，头微偏，缓慢又小心地靠向青年肩膀。

青年左手举起雨伞，漆黑的雨伞张开刹那，第一滴雨亦从天而降。

随即倾盆雨落。

一时之间，大街上的行人或匆匆寻找避雨之处，或打开雨伞，继续行走。

而那朵黑伞，自此隐匿于众多雨伞之中，渐行渐远。

轰隆！

翻滚的银色脱离云层，轰鸣落地。

阴沉的窗外银光乍现，继而重回黑暗。

门外雨声连绵，门内寂静无声。

克莱克教士一如既往地站在银月神像之下，沉默不语。

窗外不断闪过银光，克莱克教士则默默低着头，并无闭目，也未祈祷。

他心有不安。

这份不安并未源自于某种现象，而是来自于灵感的示警。

灵感，这对于现实世界的人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有强有弱的神秘属性。

灵感的强弱，决定了是否容易感知到灵异世界，看到灵异生物，吸收灵异力量，而除此之外，其还往往决定了生物对命运的预知，对危险的预感等等。

克莱克教士作为教会所属的超凡者，对于灵感自然无比清楚，因而在那突然的心悸浮现之时，他便隐约意识到不对。

某种危险悄然降临了。

但那并未是针对自己的危险，克莱克教士通过自身经验判断出，这种心悸更可能是与自己亲近的人有关，是亲人遇到了危险。

“罗格。”

克莱克教士轻声低语，白教堂的孩子们目前都在赛维拉上学，最近赛维拉的治安还算不错，这些孩子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大的危险。

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远在霍尔诺格的罗格。

克莱克教士不由转身，面向众多长椅，他的目光唯独落在左手边的第一条长椅上。

在数个月前，莉莉便是坐在这条椅子上，与他谈起了罗格的事情。

……

“你那孩子的测试结果出来了哦，灵感不及格，没有超凡资质。”

当时的莉莉依旧一袭粉衣，慵懒地枕在长椅扶手，打着哈欠说道：“原本是打算邀请他成为编外的，不过他直接拒绝了，不过我想这事你也应该知道了，毕竟那孩子也没少写信不是吗？”

克莱克教士点点头，平静道：“这是好事。”

侦探委托虽然也有危险，但最起码能远离超凡事件，况且以罗格的身手，克莱克教士相信他足以应付大部分危险。

“呵呵，对于普通人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对于那孩子，我可不觉得哦。”

莉莉似乎早已料到克莱克教士会这么回答，眼睛眯起，微笑道：“你不也清楚的吗？”

克莱克教士沉默数秒，继而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他的灵感啊灵感。”

莉莉翻了个身，枕着硬木扶手慵懒道：“我看了他的报告，感觉跟之前的不太一样，所以回来祭拜老师的时候，顺便去了趟书房，找到了老师的笔记。”

莉莉这么说着，伸手从后背摸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

克莱克教士见状，不由皱眉，但他也不可能上去把笔记本给夺回来，只能站在原地，等待莉莉接下来的话。

“我稍微看了眼，里面提到了不少那孩子的事情呢。”

莉莉晃了晃笔记本，慵懒道：“超强的第六感，预知性的噩梦，易受外邪侵扰，按照经验来看，这孩子的灵感至少有六十左右，天生高灵感，不，这个数值甚至已经达到‘灵裔’的级别。”

“那孩子当时才十岁不到，虽然按照灵感递减原则，在没有维持措施的情况下，灵感值会随年龄增长而降低，但天生高灵感者基本是不遵循这套原则的，就算真的会降低，也不至于降低到没有超凡资质。”

“所以说啊。”

莉莉忽然挺腰，屈膝抱腿坐在长椅上，侧头看着克莱克教士，笑着道：“当初虚无教团引发的‘无光之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

克莱克教士没有回答，他默默看着莉莉，莉莉也眼眸含笑与其对视，双方互不让步，一时间氛围异常死寂。

终于，过了好几分钟，克莱克教士才默默垂下眼帘，平静道：“当时莫尔牧师带着罗格先行离开，而我与约修克一共对付斯诺，不过对方很快传送逃离，没能将其抓住。”

“之后我在清理了附近的怪物后，立刻赶往教堂，然而看到的唯有……”

克莱克教士目光在刹那飘忽不定，他平静道：“教堂一片狼藉，雅丽已经消失不见，莫尔牧师尸骨无存，而罗格则倒在神像之下，陷入昏迷。”

“神像积蓄的神力，也是在那时全部消失了对吧。”

莉莉抬头看向教士背后的银月神像，看似随意地说道：“虽然白教堂几乎被废弃，但在真神尚未登临神位之时，白教堂曾经也是重要的传教之地，这尊神像有着百年历史，承受百年祈祷，在不知觉间积蓄了大量神力。”

“神像中的神力，很可能在当时被莫尔牧师引导出来了。”

克莱克教士点点头道：“当时空气中残留了少量的神力，余下的大部分很可能都在战斗中被消耗殆尽。而罗格的高灵感，很可能就是在神力的洗刷之下，遭到削弱，趋于常人。”

“不同神明的神力皆有不同，银月真神以救赎，守护为主，在没有刻意控制的情况下会表现为柔性的净化异常效果，而天生高灵感，根据研究院那些家伙的研究，本身也是属于某种异常。”

莉莉点点头道：“如果只考虑正常情况的话，你的想法确实是符合事实的。”

“但是啊学弟，你是不是没考虑到某种极端的可能？”

莉莉微笑着问道，她的笑容在克莱克教士看来显得无比恶意。

“什么，极端可能？”克莱克教士尽管知道莉莉在挖坑，但也只能咬牙询问道。

“你有没有考虑过……”

莉莉眯眼笑道：“神眷者这种可能？”

“神眷？！”

克莱克教士向来严肃平静的面容罕有地露出惊愕神情，他双拳不由握紧，旋即便摇头道：“不可能，没有证据表明！”

克莱克教士话未说完便忽然顿住，他呆呆看着莉莉，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了，眼前的学姐莉莉据说曾经是‘神眷者’。

为何是曾经？这点克莱克教士也并不清楚，但大概了解到，是学姐曾经经历过某个调查事件，失去了神眷者的力量。

“呵呵，我以前也是神眷者哦，虽然现在用不了，但本质还是在的。”

莉莉微笑着确定了克莱克教士的猜测，她笑着道：“感知同类的能力我还是有的，罗格那孩子给我的感觉虽然模糊，但确实是有神眷的本质。”

“……不对。”

克莱克教士沉默几秒，忽然皱眉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时神像中被引导出来的庞大神力，会直接被罗格吸收，并直接跃升为中高阶超凡者，但是他……”

“假设一下你的说法成立，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莉莉眨巴眼睛道：“别忘了哦，他可是天生高灵感，在没有任何锻炼的情况下直接跃升为高阶，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本能联系灵异世界，获取大量狂暴的灵异力量，然后当场暴毙变成怪物。”

“正常情况是这样的，但是啊但是，别忘了银月神力的性质啊。”

莉莉换了个姿势，修长的双腿垂落，身体有节奏地轻微摇晃，朗声道：“救赎与保护是其特有的属性，这种倾向的力量，会看着宿主直接暴毙吗？”

“所以……”

克莱克教士也并不愚笨，在得到莉莉的‘提醒’后，他眼瞳微缩，低声道：“灵感封禁！”

银月神力入体，而罗格本身的高灵感会因此带来致命危害，于是神力在没有控制的情况下，自主行动起来，封锁灵感，建立高墙，将灵魂保护起来，避免其与灵异世界产生沟通，被灵异力量侵蚀。

自此，罗格趋于寻常。

克莱克教士终于理清了当初的疑惑，但这真相远超出其最初的猜想，让他情绪因而起伏，久久无法平复。

“而现在呢，我对一个问题非常好奇。”

直到某一刻，莉莉慵懒的话语将克莱克教士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什么问题？”克莱克教士嘴巴微张，略微嘶哑地问道。

“一个对我来说很有趣，对罗格来说很重要的问题。”

莉莉左腿架在右腿上，右手手肘落在腿上，撑着下巴，悠然说道：“一个关于生与死的问题。”

……

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

罗格回答不了这么高深的问题，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但也快死了。

从阴影中走出的‘莫尔牧师’，伸手洞穿了自己的腹部，在大量失血的状况下，罗格无力倒在废墟上，仰头只能看到‘莫尔牧师’。

他不是莫尔牧师。

也不知是否因为濒死，罗格眼中的‘莫尔牧师’，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清晰，牧师身上缠绕这粘稠的漆黑物质，那物质所占据的范围不断扩大，最终在极短的时间内覆盖全身，变化为一团人形的漆黑影子。

“你刚才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啊。”

漆黑影子发出非男非女，平淡无情的声音，但说出的话语却又似乎带着某种情感。

“不过也正常，对于普通人而言，是看不到我的本体，他们只会看到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然后亲身承受被重要之人杀死的痛苦。”

影子非人的言语中带着某种愉悦的情绪：“那么罗格，你看到的又是谁？”

“你是……当初那个……”

影子的话语点醒了罗格记忆的深处，他回想起来，当初在诡瞳的秘密仓库时，曾经遭遇过超凡级别的敌人，当时其就站在仓库之外，而罗格所看见的，却是莫尔牧师！

“是啊，我是当初被召唤出来的那个。”

影子摇了摇触手，继而摊手道：“那时候要不是你这家伙，我可就自由了，老实说我当时最想杀的人就是你，不过可惜了，只杀了个老头。”

“维格尔先生！”

罗格眼瞳收缩，维格尔先生死亡的容貌重现眼前，那深埋心中长达一年的愤怒与悲伤在这一刻重现掀起风暴。

就是它，就是眼前的这个怪物，唯有它必须……！

罗格咬牙抬起左轮，他心中无比愤怒，然而再如何悲痛的愤怒，却都无法给予他现实的力量，影子触手一甩，直接将左轮打飞而出，而罗格奋起抬起的手臂亦无力垂落。

“无聊的宣泄到此为止了。”

影子抬起触手，触手化为漆黑利刃，悬于罗格心口。

“解决了你，我还得下去处理那两个女人，运气好的话，估计你的灵魂还能跟她们一起上路。”

高悬的利刃刺入心口，伴随着影子的最后这番话，罗格瞳孔失去焦距，黑暗覆盖一切，剧烈的痛苦更是随着意识一同，逐渐远去。

生，是以自由之身活于世上，为向往的一切而奋斗前行。

死，是失去一切生之所得，孑然一身别于尘世。

所有一切都将离我而去，所有执念亦将与我无关。

莫尔牧师的遗愿，克莱克教士的关切，白教堂孩童们的欢笑……

维格尔事务所的未来，维格尔先生的执念，薇儿的生死……

此间种种，将与我无关。

可是，我不甘心啊。

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我很不甘心啊……

意识逐渐模糊，黑暗吞没一切。

然而黑暗之中，罗格似乎又看到了什么。

那是光。

皎洁月光，触手可及。

……

“呐，既然当初那庞大的神力，出于保护宿主的性质而封禁灵感，归于平凡。”

“那么有朝一日，宿主遭遇到生命危险，即将死亡时……”

“为了保护宿主，那股神力，又会怎么做呢？”

克莱克教士猛地抬起头。

他眼眸中倒映出熟悉的银月神像，在当初‘无光之日’之后，这神像中神力尽失，光芒黯淡。

然而时隔数年，神像重新散发出微弱光芒，这是共鸣，与远方爆发的同源力量共鸣。

“罗格！”克莱克教士终于按奈不住心中的不安，连忙手按教徽，连接神术网络。

……

“哈，哈，真是麻烦啊！”

薇儿一拳击碎异种魂灵的头颅，然而那异种魂灵在崩散之后，重新于不远处汇聚，虽是气势削弱了许多，却依旧尖啸着冲来。

“这样的话可靠近不过去啊！”薇儿抹去额头血汗，目光越过众多魂灵，看向白骨祭坛。

在那祭坛之上，湛蓝的门扉已趋于真实，在门扉之后，更是能听到某种沉重的声响，那仿佛就是某种可怕存在靠近的脚步声。

“一定要过去！”

薇儿目露凶光，毫无畏惧地冲向蜂拥而来的异种魂灵。

然而，薇儿所不知道的，甚至是科尔和雷弗尔也不知道的是，在这广场漆黑的顶端，一名粉衣女子正坐在凸出的岩石上，俯视下方。

她是莉莉。

“嗯嗯，我尽量看看吧，也别太指望我呀，我又不是万能的。”

莉莉头微偏，结束了与克莱克教士的通讯，她低头看着满身是伤的薇儿，艰难在魂灵堆中前行的模样，不由皱眉。

她搭在岩面上的双臂微屈，似乎想这么跳下去。

但下一刻，她停住了。

“呦，总算出现了么？”

莉莉抬头，看着漆黑的岩壁，但她真正想看的，其实是穿越层层岩石泥土的地面。

“也好，这样我就不用出手了，毕竟跟后辈抢人头抢功劳也不是什么好事。”

莉莉点头自语，继续低头观察薇儿的情况。

“真是的，那枚指环是拿给你自保用的，怎么能拿去救人。”

莉莉轻声叹气，摇摇头无奈道：“明明带了你十几年了，怎么一到这么关键的地方，就跟你母亲一个样子呢。”

她话虽是这么抱怨着，语气却又无比柔和，仿佛在薇儿身上看到了某道熟悉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