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落月镇!
一个老道士怀中抱着一面幌子,幌子有些老旧,上书“铁口神断”四个黑色大字,老道士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边走边喊道:“上至碧落,下抵黄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不准不收钱。”
最后那个“钱”字拖的特别的长。
老道士年约六旬,两鬓斑白,头顶别着一支铜簪,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灰色道袍,花白的胡须长及胸前,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听说不准不收钱,街道两旁一下子跑出来许多居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将老道士围的水泄不通。
“老神仙,你算算我什么时候发财?”
“老神仙,我啥时候能娶到婆娘?”
“老神仙,你看看我面相,什么时候能出人头地?”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倒是极为热闹,老道士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不动声色的掐指一算,心中顿时乐开了花,暗自偷笑道:“财神降临,看来今天能吃顿好的了。”
“阿弥陀佛!”老道士微眯着双眼,一本正经的冲着众人打了个稽首。
此言一出,原本喧哗的人群好像看到了瘟神,骂骂咧咧的一哄而散,只留下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鼻子下还挂两条鼻涕龙,歪着脖子瞅着老道士。
你堂堂一个道士却喊着佛号,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不成?众人自然而然的认为眼前的老道士就是江湖上所谓的“江湖骗子”。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自己算错了?不应该啊,老道士看着散去的人群,心中哀嚎不已,这走的可都是银子啊。
“老神仙!”小孩脆生生的说道。
老道士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小孩,只见那两条鼻涕龙都快流到了嘴里,小孩用力一吸,鼻涕龙回了“老窝”,老道士的眼睛陡然发光,因为他看到了小孩手里有一个铜板,老道士咳嗽了两声,正色道:“小娃,贫道帮你看相算命,只收你一个铜板,如何?”
“好呀。”小孩点头道,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一点也不怕生。
老道士稍作打量,笑眯眯的点了下头,开口说道:“小娃,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将来注定了会大富大贵,好福气啊。”
说完,伸手准备去接那一个铜板,谁知道小孩拔腿就跑。
老道士懵了,急道:“小娃,你还没给钱了。”
小孩扭头说道:“你说了不准不收钱,你算的一点也不准。”
“这......”老道士差点憋出内伤,被小娃给摆了一道,老道士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暗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想不到一个屁大的孩子都贼精贼精的。”
心念未已,一道朗爽又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何老神仙!”
老道士循声望去,只见“千里索命”崔无命和一个年轻人正朝这边走来,老道士掐指一算,满脸恍然,嘀咕道:“原来这才是财神爷,大吉大利。”
财神爷驾临,老道士赶紧迎了上去,笑吟吟的说道:“崔神捕,你我江城一别,已三年有余,最近可好?”
“托老神仙的福,还好。”崔无命笑道,似乎全然忘记了来的时候一口一个何老贼。
“崔神捕,你来荒城有何公干?”老道士满脸笑意,连眼睛似乎都在笑,仿佛看到的不是崔无命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崔无命如实道:“实不相瞒,在下特意为老神仙而来。”
老道士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一点惊讶,似乎早已知晓。
温玉仔细打量着眼前崔无命口中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老道士,他横看竖看,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老道士一点也没有前辈高人的风范,反而倒是像极了财迷,说难听点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崔无命冲着身边的温玉笑道:“小兄弟,这位就是江湖上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何不知何老神仙。”
“见过老神仙。”温玉不卑不吭的说道。
何不知腰杆挺的笔直,“嗯”了一声,那模样倒是有几分“神仙”的风范。
崔无命说道:“何老神仙,威远镖局出了大事,你可知道?”
听闻此言,何不知的老脸上堆满了笑容,他可是亲眼看到崔无命赶着马车进的荒城,岂会不知道,只是崔无命当时急着赶路,没有看到他而已,何不知笑道:“知道,死了不少镖师,要是贫道没有算错的话,出手的应该是兽神殿的高手。”
威远镖局的事情还没有传开,何不知却说的有板有眼,好似亲眼看到了一般,崔无命暗自喝了声彩,说道:“不愧是老神仙,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老神仙可知威远镖局保的是什么镖?”
“天机不可泄露。”何不知故作高深的说道。
崔无命心里痒痒的,可是又强求不得,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开口道:“何老神仙,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何不知等的就是这句话,二话不说,带着崔无命和温玉走进了镇上最好的酒楼,看着装潢豪华的酒楼,温玉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这一趟没有白来。
最好的包间,酒楼里最贵的菜,最好的酒都把桌面给摆满了。
温玉的眼神有些古怪,这老道士还喝酒?
何不知似乎看出了上官温玉心中所想,笑道:“贫道百无禁忌。”
温玉尴尬的笑了笑,很懂事的给两位大爷倒上酒,最后才给自己满上,谁叫自己是来蹭吃蹭喝的了?崔无命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似乎在说:“算你小子灵泛。”
崔无命端起桌上的酒杯,说道:“崔某敬何老神仙一杯,老神仙随意。”
一杯酒下肚,崔无命将酒杯往桌面上一搁,说道:“老神仙应该知道崔某为何而来吧?”
何不知一口酒刚到嘴里,听了崔无命的话,差点当场喷出来,暗自埋怨道:“你当我真是天上的神仙啊!”虽然猜不透崔无命的来意,但他毕竟是混迹江湖,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面不改色的将口中酒吞下,随即“嗯”了一声,似乎在说:“我知道你的来意。”
崔无命还没有说明来意,何不知似乎就知道了,温玉在一边看的暗暗称奇,不愧是江湖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仙,温玉肃然起敬,崇拜道:“不愧是无所不知的老神仙,小子佩服。”
何不知摆出一副高人的模样,淡然的笑了笑,只不过心中却是苦不堪言,暗骂道:“崔无命啊崔无命,你把来意说出来会死啊,这不是要砸我饭碗吗?”
崔无命说道:“老神仙,你算算如今那人身在何处?”
何不知眼观鼻,鼻观心,从这句话里,何不知听出了玄机,崔无命身为江城总捕头,不远千里从中原来到荒城,他口中的“那人”十有九是官府通缉的要犯,何不知心里有了一点底,绞尽脑汁的在想这几年中原出了什么悍匪巨盗。
“崔神捕,你说的那人到底是谁啊?”温玉好奇的插了句嘴。
若不是要维持自己高人的风范,何不知简直要激动的泪流满面,何不知淡然的瞟了温玉一眼,这小子就是自己的福星啊,何不知心中激动,脸上却风轻云淡,没有露出一点儿异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是......”
崔无命正想说出来,却陡然停了下来,之所以停下来不说下去,有两点原因。
一是他也想看看这位在江湖上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老道士是不是如传闻那般厉害,二是此事关系重大,关乎着自己的仕途,若是真被何不知算出来了,崔无命有把握将这天大的功劳拽在自己的手心里。
有了这个心思的崔无命转而满脸玩味的看向温玉,笑道:“热饭菜都闲不住你的嘴巴?”话音一顿,脸色也跟着垮了下去,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崔无命冷声道:“吃你的饭,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不就是好奇嘛。”温玉郁闷的碎念了句。
温玉是郁闷,可是饭桌上有人比他还要郁闷,那就是何不知,何不知正襟危坐,一脸正容,似乎在用尽了心力去偷窥那“天机”。
一时间,除了温玉的吃饭声外,包间内静悄悄的。
良久!
崔无命见何不知没有动静,忍不住催促道:“老神仙?”
何不知微微点头而笑,可就是不说话,落在温玉的眼中那就是四个字——高深莫测。
崔无命见何不知故作高深,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了,眼前的老道士显然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崔无命赔笑道:“倒是崔某唐突了。”
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面上,轻轻的移到何不知的面前。
温玉伸头过去一瞧,眼睛瞬间亮了,那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温玉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感慨不已,自己以后是不是学着去看相算命?
因为这银子简直比抢钱都来的快,来的还要容易。
何不知依旧无动于衷,似乎摆在自己眼前的不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而是一张白纸,不是何不知不想拿银子,而是他不能拿,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崔无命的来意。
崔无命见状,以为自己给少了,暗骂何不知太贪心,上头是给了他一万两银票,能用一千两银子解决的事情,为何要花一万两,天底下谁又会嫌银子烫手了?
崔无命暗骂何不知贪心,殊不知,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犯了个“贪”字。
崔无命颇为肉疼的又掏出一张银票,仍旧是一千两面值的银票。
温玉更为好奇了,疑惑道:“崔神捕,你到底在打听谁的下落,竟能这么值钱?”
崔无命瞪了温玉一眼,没有说话,心中暗笑不已,只要能得到那人的下落,别说是两千两银子,就是一万两,十万两银子,都值得,崔无命苦着脸说道:“老神仙,崔某的家底都给掏出来了,这次恐怕得一路乞讨回去了,还请老神仙高抬贵手。”
崔无命说来说去,就是不说“那人”的身份,何不知看出来了,这是崔无命在故意的试探他的本事,何不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而崔无命的心里更没有了底。
“只是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就用这么大的代价,难道那人是皇帝老子?”温玉凑上去惊奇的说道,在他看来,就是打听皇帝老子的行踪,也不用两千两银子。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温玉的话如当头喝棒,敲醒了何不知,何不知眼睛一亮,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捏着花白的胡须,笑吟吟的说道:“崔神捕,贫道送你一个字。”
崔无命误以为何不知要告诉自己想要的,心中莫名为之一喜,说道:“老神仙请讲。”
何不知淡然的说道:“贪。”
“贪?”崔无命怔住了。
何不知笑着解释道:“你只花两千两银子,就想知道那人的下落,是不是有些太贪了?”
崔无命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像一个被人剥光了衣服的小娘子,显得手足无措。
崔无命的神情落在何不知这种老江湖的眼中,令何不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次总算被自己给蒙对了,其实他说这句话也是为了试探崔无命。
“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老神仙。”崔无命讪讪笑道。
“那是,你也不看看老神仙是什么人物,岂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温玉对何不知佩服的已经是五体投地。
这马屁拍的不错,很入耳,何不知冲着温玉笑了笑,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若不是眼前这小子提醒,自己今日恐怕会下不了台。
崔无命极为肉疼的又掏出三张银票,放在先前的银票上,一共五张银票,五千两银子,崔无命苦巴巴的说道:“全都在这里了,老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