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毛的羞赧源于特派员的美若天仙,那一双会说话的浓眉大眼眨巴着,让满是伤痕的王二毛心里直打颤。
“特派员问话,请答是或者不是!”耿小川反应迅速,急忙陪了笑脸上前呵斥着王二毛。
这一呵斥,让紧盯着特派员的王二毛瞬间回过神来。这是刑场,是杀人取命的地方,怎能将心思放在特派员身上呢?王二毛连忙点头应允着。可是心里始终走不出特派员那一双美貌的笑脸。本就是个泥腿子出身的王二毛本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种地不长庄稼,讨饭恶狗追着放不下,好不容易托熟人走关系进了队伍,幻想着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结果又被人家当成了王。
乡民之间流传着这样几句骂人的话:
骂活人:活着是浪费空气。
骂死人:死了是浪费土地。
中心思想:造粪机器。
王二毛在被押解到刑场的路上时,其实早都仔仔细细的思量过。回忆自己这几十年走过的青葱岁月,似乎除了吃,还是吃,不是在吃就是在去找吃的的路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如果非要牵强附会的再拉扯上几个,也就只有喝,不是在喝就是在搜索喝的的路上。余下的便只有孝敬爹娘二老了,谈到孝敬,这些年对爹娘的孝敬似乎也和吃喝脱不了关系。
总结:王二毛就是个典型的饭桶——吃货。
现如今为了一口吃的,却站上了断头台,他不服气......
“台下站着的可是王二毛?”审判官汪特派员轻盈的语调里似乎包含了一种难以琢磨的气息。
坐在两边的耿小川忍不住瞥了一眼另一边的耿孝廉。彼此都笔直了身子,心里泛着嘀咕。
“是!”王二毛斜了一眼耿小川,眼神里更多的流露出的却是一种炫耀的神气。
当这粗俗的“王二毛”三个字从仙女般的汪特派员那朱红剔透般的玉嘴里吐出来的时候,王二毛挺着舒服,仿佛这“王二毛”这几个字热气腾腾含香扑鼻一般。王二毛能不神气?
“王二毛,你可知罪?”汪特派员显然动了一丝怒气,浓浓的眉毛一绷紧双眼皮微微一颤动,俩透彻的眸子仿佛璀璨的宝石一般,圆溜溜真好看。
王二毛浑身仿佛触电了一般,突然脑海中浮现出戏台上“吕布戏貂蝉”的片段。特派员美若貂蝉,自个儿呢?充其量也就是只不称职的癞蛤蟆。光溜溜的脑壳,腰子长胯骨短,瘦猴铁公鸡一般的嘴脸。好端端的一身制服穿在身上,不合身不说,现在也弄成了血迹斑斑。是衣服太长,还是那一双瘦腿太短,王二毛自个儿也说不上。试了多遍,件件都那样,反而责怪军需官是个混蛋......
“打死他,流氓王蛋!”不待王二毛开口,台下人群里突然传出一阵闹哄哄的叫骂。
再去看时,只见那妇女头戴围巾,穿着件宽大的蓝色小花短衫,背后跟着俩半拉子高的男娃娃。正是打了二毛鼻梁,踹了二毛裤裆的知娃和满仓。
原来这俩娃儿从那枪械库刚逃出去后,怕白狗子追逐不敢走正道,一路沿着那黄土梁子往南绕。半道上遇到这妇女正坐在槐树底下哭泣,一询问才得知,今儿个高家镇正好逢集。急着赶路的妇女内急回头四望,就近也没啥人,便匆忙的想钻进道旁的竹园子里。不想裤子还没抹下去,咚的一声枪响,那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嗖的一声打进了眼前的小土堆上。紧跟着远处便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叫骂吆喝声。
憋着的这一泡尿受了惊吓全撒在了裤子上,匆忙间误以为是山上的土匪喊话,提着湿漉漉的裤子沿着小道一路狂奔。上了土梁子,眼见那远处提着枪呐喊的声音渐渐远去,这才躲在了这课老槐树底下小声啜泣。丢人的事不说也罢,面前又是俩半头高的娃娃儿,诉说点冤屈也没个啥。便一五一十的把经过告知了俩娃儿。娃娃家的,也不怕笑话。
知娃、满仓俩娃儿不听不打紧,知道实情以后哪能坐视不管!
“竹园子......开枪......娘们......没抓着!”满仓扒拉着手指一算,这不就是那白狗子抓共党搞出来的龌龊事儿吗?开枪的正是王二毛。
到衙门,告他去!
俩娃儿一合计,规劝着妇女一道儿进城找说法。不想半道上竟遇到了前来审判嫌犯的汪特派员。特派员骑着高头大马,一双锃亮的马靴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见俩娃儿搀扶着妇女在道旁哭泣,一问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让跟着前去,王二毛的名字早刻在了脑海里。难怪一上审判台就喊出了王二毛的名字来。枪法不准的王二毛该有多冤屈!
耿孝廉铁青着脸起身扫视了一眼台下,吵嚷着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再没人说话。
“让娘仨上来!”特派员汪玉晗转过脸瞪了一眼耿孝廉,耿孝廉连忙点头示意台下的卫兵放行。知娃、满仓紧随妇女之后一个跟一个的爬上了审判台。
汪玉晗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望了眼身边的耿小川。
耿小川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冲着人群放声喊道:“肃静,肃静,现在开始审判。”
“第一项:验明正身。嫌犯姓名?”
“王二毛!”王二毛不屑的回答道。
“王二毛!”耿小川转身微笑着向特派员点了点头。一转脸,脸上又呈现出六亲不认的样子。
“现通告王二毛罪状有三:其一、目无军纪肆意而为。其二、武装挟持上级胆大妄为。其三通风报信勾结共匪。王二毛你可知罪?”
“不知!”王二毛听完指控,紧盯着耿小川一脸的怒气。
“勾结共匪?耿副队长,你咋不说我还勾结中央军勾结老蒋呢?”王二毛质问。
“我现在就是绑在绳子上的蚂蚱,是屎盆子尿罐子你想扣哪一个就扣哪一个!特派员不糊涂,是死是活我听特派员发落。”王二毛说完话冲特派员看了一眼,自己的生死大权全把握在了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汪玉晗身上。
如果说“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一种意境,是一种造化。王二毛这是把自个儿当成了一块玉,汪玉晗怜香但会不会惜玉,一切全靠王二毛自个儿的造化了。
“王二毛,你可知罪?”汪玉晗厉声呵斥道。
“特派员,三大罪状,屎盆子就扣了两个!这是有人摆明了不想让我活!”王二毛转过身紧盯着耿小川,继续道:“咱先说这第一个,目无军纪。上个月黑夜里,耿小川连夜骂着众兄弟不准睡觉往米庄运了两大车苞米。就一袋子撒在了地上,扬起皮鞭就抽打弟兄,我看不惯,站出来才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说我目无军纪,还拿着个小本本记录着要向上司告发我。第二,劫持上级,还武装,上面有命令,让咱去捉共党,耿小川怕死,让弟兄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两枪。狗日的亏心事儿做多了不放心我们这些兄弟,怕背后有人打他狗日的黑枪,十几个人每人只发一颗子弹。他自个儿带着心腹躲在后头,让我们这些炮灰在前面排成一排围着河道瞎转悠。出现敌情,肯定要开枪么!只一发子弹,非诬陷我开了开了两枪!这不是欺负人嘛!第三,耿副队长说我勾结共匪,共匪咱没见过,但听说过,老值钱了,抓住一个伤大洋十块,现在这共匪就在这台子上!”
王二毛一转身,怒目圆睁的望着盯着妇女身后的知娃和满仓。
“放你娘的狗臭屁!”本就听得一脸茫然的妇女不待王二毛说完,就放声骂出了脏话。
“共匪!你是说这两个娃儿?”汪玉晗惊讶着,忍不住站起来问话。
“是这俩货!”王二毛嘟着嘴。
“那我问你,这俩娃娃是共匪,你为啥冲着这妇女开枪?”汪玉晗指着妇女问王二毛。
王二毛睁大双眼再打量了那女人几遍,胖墩墩的矮个儿,说起话来粗喉咙大嗓门的,浑身上下挥发着一股子骚臭味。自个儿哪会冲她开枪,看都不想看几眼。
“不......不可能。”王二毛连忙摇头否认。
“竹园子,十字路口,谁喊着抓共匪抓娘们儿!”这胖女人往前横了横身子把脑袋凑到王二毛跟前。
“竹园子,十字路口,谁喊着抓共匪抓娘们儿!”王二毛嘴里嘀咕着,突然一愣道:“这不是耿副队长的原话嘛!”坐在主席台上的耿小川刚哑了口茶水还没来得及下咽,扑的一声喷了出来。
俩人面面相觑,大眼瞪瞎眼,两眼放亮光!
“王二毛!”
“到!”王二毛见特派员恶狠狠的点名,连忙答道。
“枪是不是你开的?”
“是!”
“打的谁?”
“共匪!”
“你看到共匪了?”
“没有。”
“枪打的谁?”
“打的……打的……”王二毛结巴着,不知该如何回话!
“来人,将这蠢货绑起来杖责二十军棍,拔去军服,赶出军营,永不得再录用!”汪玉晗显然已经没有了耐心再问话,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要离开。
“共匪……共匪……”耿小川紧跟在特派员后面叫喊着!
“放他们走!”汪玉晗懒得再搭理这一帮子蠢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