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雨姗是无辜的,成大军更是无辜的。在这场无休止的闹剧中,让原本平静的生活顷刻间都掀起了层层波澜。望着成大军远去的背影,回身重回课室的那一刻,欧阳雨姗不由的潸然泪下。尽管同成大军的遭遇只是枯燥而又乏味的学习生活中一道小小的插曲。而现在正是曲终人散的最佳时机。守口如瓶对于一向并不善言谈的成大军而言并不难,尽管他冷漠的眼神里尽是无羁与不屈,拟或是对身边一切的傲然无视。都不重要了,俩人都应该归于原本就平静的生活。
柳东中学的夜晚华灯璀璨,寝室自习室里人影绰绰,勤奋刻苦的学子谁不想在期末拿一个好的成绩呢?
室外的寒风时不时的拍打着门窗,惊得糊满报纸的玻璃嗡嗡作响。欧阳雨姗同其他就近的同学一样,吃完晚饭就自发的回来上自习课了。她屏息凝神,时而翘首时而皱眉,一道道几何,代数题的字母演算公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几页纸,苦并快乐着。
寒气逼人的下石村村南道口,冷寂而又荒凉,无尽的皑皑白雪伸展了羽翼纷纷扬扬。昔日里这一条还算热闹得车水马龙的县道此时此刻却没有了任何匆匆的行人过往。人们大都挤在温暖而又欢声笑语的火炉旁促膝长谈,煮一壶浓稠的茶水品味生活的艰辛回首往西对岁月的忧叹。
成大军是在没有丝毫意识之下骤然抽搐了几下竟奇迹般的恢复了心跳和呼吸。眼前一片昏暗,在无尽的冰雪的纷扰下,就像埋进坟坑的活死人一样挣扎着聆听着胸腔内那强悍而又剧烈的咚咚咚的心跳。是心跳唤醒了他还是他还是虚幻中极力的在唤醒心跳!他不知道,沉睡了多久?更无从知晓。
在一阵剧烈的抽搐下,四肢就像瞬间苏醒了过来一样,痛并麻木着。他尝试着伸腿,剧烈的疼痛瞬间就让他放弃了这太过美好的想法。好在胳膊还能动弹,尽管瑟瑟发抖着,但并没有因过分的寒冷而失去知觉。浑身火辣辣而又疲软呆滞。右眼皮还在隐隐跳动闪烁,终于睁开了。纷杂的雪花沙沙声在身边无尽的狂欢者着,怒吼着,分不清是阳世还是阴间。眼前随风舞动着的枯蒿野草就像参天大树大树一样左摇右晃的在他面前跳跃着影影绰绰,就像随时随地都会倾倒挤压下来一样。顽石也变成了小山,坚硬而又孤傲冷僻。想伸手去攀附它,竟然轰然的倒塌四散而去......
成大军在无尽的挣扎中终于完全的恢复了意识。在这荒寂的雪地里冷凝沉睡的片刻仿佛一遍遍的走完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清澈见底的箭雨河,绿草葱茏的碌碌平,鸡子山的青色螃蟹,溢洪道口碧绿的青苔。睡梦中他欢声笑语的跑过了村南的小石桥,灿烂耀眼的阳光下他奋力的往前跑呀跑呀,累的气喘吁吁,刚要折返的时候桥竟然不见了。他站在岸边惊恐的呼喊哀嚎,脚下的箭雨河水疯涨着携裹着顽石巨浪就将他吞没了。
小石桥就是奈何桥!他极力的回头搜寻着什么,那守在桥头的孟婆压根儿就没出现!是礼拜天么?还是死神不容许他瞅一眼孟婆的碗!一切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一口水竟呛得他痛苦连连......
“离欧阳雨姗远点!”这句瘆人的言语突然再次的回荡在他的耳际,似乎狰狞无耻的刽子手高举着明晃晃的屠刀在向他发出最后的警告。从头到脚浑身一阵刺骨的酸痛,仿佛又要被那深绿色长袍刀疤脸高举着厚实而又坚硬的拳头再次的迎面痛击。他惊惧的踢腾回旋,终于在一身冷汗间爬将起来直刷刷的跪在这无尽的冰天雪地里。
“被人揍了!......第二次!......九死一生的一顿暴揍!......”意识完全恢复。
“离欧阳雨姗远点!那是我的妞!”这句话再次萦绕在成大军的耳际。原本用于情敌间竞争恐吓的话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成大军不知,真正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什么绿大衣什么刀疤脸。这些人不过是帮凶罢了,正儿八经的幕后黑手还另有其人。正是高家镇个体户的儿子高家文。高家文高家武是一对孪生兄弟,在镇中这俩人的名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俩人家境优越,相貌堂堂,人如其名,能文能武才貌双全。
高家文高家武两兄弟品学兼优,是名副其实的优等生。偏偏哥哥高家文早就注意到亭亭玉立昙花一般绽放着的欧阳雨姗,大概天生丽质的女孩都会格外的受到异性的青睐。高家文苦苦追求欧阳雨姗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偏偏这欧阳雨姗冷若冰霜的待他。高家文自讨了没趣。也不敢贸然的抛头露面,这才找了他人乔装打扮一番出面牵线。不想话还没说清楚就被这冒失鬼成大军坏了好事。
高家文本就气不顺,不想无意间竟在校外操场上看到不远处溪水边那仰慕已久的欧阳雨姗竟同坏了自个儿好事的成大军驻足交谈,这倒也罢,他隐忍了。可是正茫然间竟见那欧阳雨姗是一路小跑着从眼前含泪而过。高家文气得肺都要炸了!当即就找人循着成大军的踪迹跟了上去。
成大军当然不知道背后的故事,只是莫名其妙的吃了哑巴亏差点儿被要了命。
现在,他尝试着再次攀爬起身,一次......两次......三次......终于站起来了。凛冽的寒风里歪歪斜斜小心翼翼的活动着筋骨,好在没伤到骨头,尽管浑身剧烈的疼痛着,但比起酸痛肿胀的左眼还算侥幸。
他犹豫着并不是迷失了回家的路,而是在家和学校之间的这个昏死了不知多久的雪地原点,他不知道该走向哪一端。回家,一家人担惊受怕也就罢了,该怎样面对生性倔强而又正处于低谷期的父亲呢?他犟起来不让读了怎么办?回学校,浑身的伤势无论轻重,好歹还有一身烂棉衣遮盖着。可是老师同学们,男男女女的惊异或是耻笑的眼神该怎样面对!人总是要脸的,尽管弱者本该得到尊重乃至同情。可是时不时的就带着病怏怏的伤情在人伙中丢人现眼,无异于自个儿扇自个儿的嘴巴子给别人看。丢不起那人!
有家不能回,又学不能上!真是一出人间悲剧!
好在,天色已晚,想必一家人早就睡了!一想到这儿艰难的决定终于有了眉目。成大军拖着沉重得已经不知沉重的脚步缓慢的向家的方向挪去。
进村的时候他刻意的回首瞅了一眼九龙先生的后窗,灯熄人睡了!这才放下心来,显然已经到了鸡犬安宁的时分。转身往西,十几户的门楼一过就是自家的院子。前门是虚掩着的,每到周三他会回去,显然屋里人等不及,留了门已经歇息。
“谁呀?”吱呀一声门响显然竟到了厦屋的父亲成老三。寒冬腊月的下不了地,也没什么营生,庄稼人大都早早的歇息了。成老三已经睡了一觉了,这会儿正迷糊着愁思着起夜的时候将门闩上,听到有人推门进院这才惊觉的冲着窗外问询。
“我......三狗!”成大军低声拼尽全力压抑着一身的疼痛喘息,应声回话。他刻意的报了名号,生怕受到惊扰的父亲起身查探。
“大半夜的!勾魂去了!”成老三隔窗叫嚷着责备娃儿大半夜的摸黑而归。
院外,娃儿三狗一脸疲惫,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倚墙喘息,他听得真切,见父亲并无起身的意思,这才静下心来。
老祖母业已睡下,三狗不敢点灯,摸黑进了里屋。在揭开锅盖的瞬间泪眼迷糊的摸不着了东西南北。也正是锅盖之间剧烈的碰撞这才惊醒了沉睡中的老祖母。
“狗儿!”
“婆!”
俩人一应一喝。
“咋不点灯呢?”老祖母侧身伸手在漆黑的炕头摸索着绑在扫炕笤帚上的灯绳。连续几次一拉一拽的开关嘣噔声,灯依旧幽暗着没能发出一点儿光亮。
“停电了!”三狗松了一口气。风疾雪飞的,总会压断了电杆绷断了电线。
一口半热不热的剩饭还没来得及吞咽,吱呀一声,随着一股子光亮父亲成老三已经披衣拿着手电筒挤进了屋门。三狗一阵惊慌,连忙侧身将半边脸躲进一侧靠墙的昏暗中。
“冷了烧把火热着吃!”成老三手电筒的余光一扫而过,心疼的瞅了一眼蜷缩在锅灶间端着瓷碗吃着冷饭的娃儿。以往的这个时候,他总会起身给牲口添加秸秆草料。现在槽口空着,跺了一圈,习惯性的进了里屋。老母亲年纪大了,他时不时的要来瞅上一眼。
“不冷,能吃!”三狗惊觉的遮掩躲闪着回话。
“脸咋回事!”成老三一脸愕然。一进门的功夫早就察觉到娃儿躲躲闪闪的,现在光亮下浑身的脚印儿,紧握着木筷的胳膊时不时的挡着半边脸,神色慌张支支吾吾的异常,不得不使成老三产生惊觉。
“没,没啥!”三狗僵硬的回着简短的谎话,转过身背对着紧握手电筒的父亲成老三。背上的脚印更加的晃眼了。灶口与炕台间的隔窗里,老祖母已经起身坐起了身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