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找不到了!这可是老祖母省吃俭用了好几个月才积攒下来的一双鞋子。成大军赤脚站在寝室冰冷的地板上,光溜溜的鞋架由不得他怒火中烧。运动鞋,荣光牌的!他就穿了这么一次,可是现在就生生的凭空消失了。
也难怪午饭时段偌大的寝室里嘈杂的人群一哄而散!成大军紧握着拳头,将浑身的力量聚集在了青筋暴起的拳头上。任凭满腔的怒火中烧,在空荡荡的寝室里连发泄的对象也是捉摸不定。找谁呢?他蜷缩在铺位被窝里一味的逃避,压根儿就没注意那么多。寝室人多眼杂的即便是傻瓜蛋子也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儿给偷摸了出去!
“狗日的!”他的眼睛里几乎浸满了火花子。
“鞋子没了!那就这样赤脚的进教室,脸不脸的还重要吗?并不重要,就这样没皮没脸的活着!”成大军满是怨气与力量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一侧的砖墙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并不觉得疼痛,心情反倒舒畅了许多。
现在是下午的第一节课,五十多岁的历史老师正眉飞色舞腔调激昂的讲着刘邦项羽雄才大略的典故。教室的门窗紧闭。完全没注意到室外不速之客成大军的突然到来。
“报告!”成大军赤脚立定朝着室内打报告。
冷风袭面,脚底刺骨的冰冷。并没有人搭理他。
室内那齐刷刷的哄笑声仿佛刻意的在嘲弄他一般。成大军怒了,在凛冽的寒风里怒不可遏。他几乎没想过再次的满怀歉意叩门请罪,一忽而的沉默一忽儿令人悸动的嘲弄折磨仿佛要侵蚀了他一般。
“嘭”的一声紧闭着的前门就咣当一声击撞在黑板一侧格外坚实的砖墙上,颤抖着回弹着发出瘆人的声响。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吓到了,原本紧拢着老师的眼神嗖的一下全都聚集到随着剧烈的撞击声挤进门来的成大军身上。成大军面色青中带白白中夹带着鼓噪着的红血丝儿,铁青着的一张冷脸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凭空出现在了一屋子人的面前。
老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到了,他停下来将手中的课本一挥手都在讲桌上眯着眼睛注目凝视着面前这滑稽而又无礼至极的一幕。
前排已经座无虚席,成大军赤脚巡视着,拳头上紧握。他目空一切,并不在意任何人是怎么样儿的眼神。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眼瞅着面前令人始料未及的一幕,深呼吸着却又默不作声。
成大军终于在座无虚席的众目睽睽之下将巡视着的目光停留在了第四组最里侧靠窗的一个空位。许是意识到了自个儿惊扰课堂的不妥,一转身两脚并拢,深深的向呆愣着的历史老师鞠了一躬。以特有的毕恭毕敬的方式弥补自个儿目无师长的罪过。
空位的外侧坐的正是文艺委员欧阳雨姗,同桌因上课打瞌睡的缘故刚被调到前排成大军的位置。成大军无处可去只能先委屈求全的挤进这并属于自个儿的唯一的靠窗空位。
欧阳雨姗眉头紧皱似乎对成大军这般肆意枉然野蛮无理的举动格外嫌弃。尽管异常的不情愿,好歹是在课堂上,她刻意的隐忍着并没把内心的不悦呈现在脸上。
成大军哪有什么心思听课学习,满脑子都是当夜疯狂遇袭的情境。老师讲的内容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无尽的憋屈怨愤。由不得自个儿,冰凉的地板上俩光溜溜的脚丫子终是抵不住冷寒而瑟瑟发抖。他极力的平复,愈是这样愈是抖得厉害,抖得令人心慌烦闷。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老师一走出教室就有同班的男生围拢来瞅着他铁青着的伤痕问东问西。成大军笑比哭难的在人群声声的追问下含糊不清的应承回旋着。嘈嘈杂杂的声音让同桌的欧阳雨姗烦闷到了极点。实在克制不住,她滑溜溜的眼珠子左右一翻滚上下一晃动,起身,离位径直向班主任王老师的办公室疾步赶去。
“换个座位!”屋内王老师一脸疑惑的瞅着面前恼红了脸的学生欧阳雨姗。
“才调了两天的座位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换?”老师显然有些不情愿。
班上的位置是每月大调一次的,为了杜绝私调座位的不规矩行为,没有老师的允许是不得自行挑选的。这一点所有的同学心知肚明。
欧阳雨姗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她没料到自个儿冒然的诉求会令面前的王老师大为不悦。王老师做事雷厉风行,绝不优柔寡断,更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含糊不清。欧阳雨姗显然是触犯了老师最大的忌讳。
“班干部,要关心呵护每一个同学的利益。并不是做了班干部就必须占取有利地形,要考虑到全体同学的利益。青诺言,四五百度的近视,还不是自愿的在后排做了个把月才调换!”王老师苦口婆心的规劝着。她不希望任何学生干部在群体内搞什么特殊。
“老师,不是这样的!”欧阳雨姗脸色羞红,不自在的挺身立正。
“总要有个理由呗!雨姗同学。”老师似乎和颜悦色了许多。面对这群才刚刚佩戴上团徽的小青年,思想上多引导,行动上多指导是势在必行的。并不是谁都生来就是优秀上进的青年。
“成大军来了!”欧阳雨姗低声喃喃细语的解释道,似乎已经意识到自个儿冒然的行为着实不妥。
“你是说......成大军来了!”王老师一脸迟疑的摘下眼镜,缓缓起身。成大军无故再次缺课的这漫长的二十多天里,王老师几乎天天都会问询一番。不单单源于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关心,更多的是刘铁虎的退学已经深深的刺痛了老师的心。她可不想再一次让这无声的悲剧重演。
“嗯,成大军来了,就在教室,带着一脸的伤疤来的!”欧阳雨姗缓缓的解释道。她同成大军的纠葛早已撇清了,不想再次陷身进去,再有一月时间就要离开柳东中学了。欧阳雨姗只想勤奋乐学的度过这最后的一个月。她感谢成大军危难时刻的挺身解围,业已当面谢过。成大军对她而言就是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同学了。并不是嫌弃这个人,而是那赤脚青面四仰八叉的吊儿郎当的态度着实令她心烦意乱。
“走!到教室去!”一听说带伤来的,王老师来不及过多的问话,着急忙慌的取了外套就要出门去看。临到门口又匆忙的止步,似乎顷刻间突然的意识到有所不妥,一转身又跻身回了屋子。
“这样吧,你先去上课,注意多关心关心同学,大军同学情况特殊,能坚持着来上学已经实属不易了!来,这是二十块钱,看他有什么需要帮衬着点儿!”王老师在临出门的那一刻突然想到就在这间屋子同大军父亲那一番苦不堪言的交谈。她一口回绝了大军父亲要将娃儿领回去的错误想法。
现在成大军缺席了二十多天一脸伤痕的来了,身为老师的她是该欣喜庆幸呢还是该为娃儿的遭遇愤愤不平呢?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不假思索的掏出这几乎是她一周生活费的二十块钱递给欧阳雨姗。她相信聪敏机灵的欧阳雨姗会处理好这件棘手的事情。
欧阳雨姗迟疑了,并没有伸手去接,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多多少少也听到了关于成大军同学的些许流言蜚语。全班的同学谁都没想到成大军还会突然的凭空出现。尽管因先前的冷遇多多少少对他的孤傲无礼心有成见。好歹也算是危难时刻帮过自个儿一回。一想到这儿欧阳雨姗倒是浑身轻松了起来。她不接老师的钱是因为她深深的知道成大军这位看似忠厚老实的学生实则有极强的个人荣辱观。在自尊心极强的成大军面前他不可能接受任何人哪怕是纯净如水的馈赠。他的眼神会说话,隐含着无尽的盛气凌人的内涵。
“老师,您放心,我会连同其他班干部一起帮助成大军同学的。”欧阳雨姗当然不会将自个儿所察觉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知老师。她匆忙的鞠躬转身奔着清脆悦耳的铃声直奔教室而去。
望着欧阳雨姗疾步远去的背影,王老师欣慰的露出了难掩的笑容。
“农村的娃儿不容易啊!”老师轻叹着摇摇头回到桌前继续批改起了作业。
欧阳雨姗回到教室的时候成大军正埋头补写着近几日一直拖欠下的作业。是数学课,兼任宿舍管理员的杨老师似乎刻意的时不时的就踱步停留在她和成大军的座位前。杨老师是出了名的冷脸严厉,没有人不忌惮他。欧阳雨姗小心翼翼的抄着练习,借着眼睛的余光悄然的打量着老师的动向。她清楚的看到老师时不时的就会将眼睛停留在桌底成大军那双红肿的光脚丫子上。那表情怪异中似乎掺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异。
“成大军,鞋呢?”杨老师终于忍不住了好奇轻声问话。
“丢了!”成大军双脚遮掩着匆忙起身回话。
“脸上的伤呢?你该不会告诉我撞到墙上脸伤了,鞋子也撞飞了?我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碰撞会让人连鞋子也顾不上捡就光着脚丫子在冰天雪地里乱窜!”杨老师眯着眼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在一边分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