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军时常就出没在村南阴气腾腾的老洼涧一带,他才不相信这黑夜里凭空能冒出鬼来。虽然如此,但后背还是忍不住一阵冷汗簌簌的发凉。
俯下的身子现在缓缓的起立,轻手轻脚的想要去一探究竟。大个子杨国富总喜欢搞这样的恶作剧,他早已不屑搭理他,只是这回循着篮球架望去,对向的确有女人模样的人影儿在轻微的夜风中低声啜泣。成大军心里悸动慌乱着,可是愈是这样就愈发的想要探个清楚明白。
现在他猫腰轻步的已经踱步到篮球场的正中心了。
“谁!”成大军厉声呵斥道。
这一声惊吓着实将那啜泣着的女鬼吓了一大跳。“啊!”的一声尖叫,她浑身如触电般瞬间的悸动一下,整个胆儿都差点儿惊碎。
成大军被这剧烈的惊悸反应一点儿防备也没有,也是着实吓了一跳,浑身忍不住的往后倒退了三两步。
“成大军你有毛病啊!”这女鬼披头散发的手指着惊扰到她的成大军厉声责备着,实在忍不住竟捂着剧烈起伏的胸脯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总算是弄清楚了,女鬼竟是他一直无言以对的同桌欧阳雨姗!”成大军羞愧难当,无意间的惊吓惹怒了同桌,闯了大祸,慌乱中眼珠子左右一翻转见四下无人,何不逃之夭夭呢!这才跑出去三五步欧阳雨姗的厉声啼哭就像刀绞一般的刺穿着他的后背。他不得不停下匆忙的脚步再次的扭身回去。
“你没事吧?”成大军直愣愣的站在面前关切的问。
欧阳雨姗继续放声的啼哭着并不搭理他。
“你我我也也不知不知是你在这儿!”成大军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对方继续的啼哭着,嗓门似乎更大了!
“欧雨哎呀!同桌,一个玩笑而已,你你何必何必在意呢?”他战战兢兢地一时间不知道怎样称呼她才好,直喊名字吧,这复姓的名字实在绕口又显得生疏直呼其名吧,太过于亲切肉麻,又不适合他这样普通关系间的同学。索性直接叫个同桌倒还直接一点。也真是为难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成大军一面道着歉,一面俯下身子匆忙的去搀扶蹲在地上掩面而啼的欧阳雨姗。他的心脏扑腾扑腾的跳跃着仿佛要爆裂了一样,“欧阳雨姗是女孩子呀!他一个扫垃圾的男生的手又怎么能随意的触碰呢!”这样的念头在脑际一划而过,他瞬间惊觉的缩回颤抖着的双手,后退,立定。直挺着身子一脸严肃的瞩目凝视着面前的女同学。唯有以此肃立的方式才能赎回自身无知的罪过。
他突然清醒的意识到,欧阳雨姗就像那天山上古莲的胚芽,只能远远的看着,无论是谁绝不能轻易的去触碰冒犯。“神圣不可侵犯!对,就是神圣不可侵犯!”
…
成大军很清楚自个儿当下的处境,他不得不顺从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时间就像冷凝了一样,俩人就这样彼此不动声色的僵持着。
欧阳雨姗是在沉默啜泣了许久之后这才缓缓的抬头起身,一脸惊愕的凝视着面前比她还更加沉默的肃立着的成大军。
“你你咋还直戳戳的傻站着?”她突然关切的破泣为笑。还挂着泪珠儿的眼珠子眨巴着,让人看着都忍不住的想要心疼。
“对不起!”成大军回避着她清澈的眼神再次表达歉意。
“傻啊!早原谅你了!”欧阳雨姗闪动着眼珠子,责备似的回应他。
“对了,看你最近一直在看琼瑶的书,好看吗?”欧阳雨姗鼻子一吸一顿的直接转移了原不原谅的死板话题。
“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在她面前成大军莫名的紧张着,但一字一句皆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梅花烙挺好看,当影视剧里女主人翁受到委屈的时候,人翁第一时间会怎么办?”这是考题一样的问题。
在言情类里这样的场景描写比比皆是,琼瑶的梅花烙成大军才刚借到手,还没翻阅几页。他深知面前的欧阳雨姗显然是察觉到了他课桌里的秘密,不免心头一阵惊慌,若是被老师知道了,那还不公开的说教上几句。一个中学生,正是奋发进取的美好年纪,整日里埋头看些课外的言情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这是典型的不务正业!
成大军忧心忡忡的低下脑袋不再说话。
“怎么,紧张了!放心,我不会告密的!”欧阳雨姗似乎轻松了许多,她缓缓的上前目不转睛的紧盯着面前的成大军,仿佛刚受了委屈的是他一样。
“当影视剧里女主人翁受到委屈的时候,人翁总会在第一时间好言好语的安抚着,然后轻轻的递上绢帕或是纸巾!目不转睛的眼瞅着对方好言好语的规劝,直到露出灿烂的笑颜!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站着!”欧阳雨姗显然是在调侃面前的成大军,俩人似乎比先前更加的熟悉了些。
绢帕,纸巾!成大军口袋里连个土疙瘩也没有,又怎么可能未卜先知的提前准备好什么绢帕纸巾呢?他很庆幸欧阳雨姗竟能把他称作人翁!浑身竟格外的舒坦。
“我我先走了!”成大军紧张到终于鼓起勇气舒缓了一口气,尽管他很不适应欧阳雨姗顷刻间从来没有过的的亲昵,但还是心里乐滋滋的回味着刚刚才经历的过去。
“你去?”
“去看戏!”成大军一口回应道,他知道,要想脱身就只能撒个谎尽快的逃离。空气紧张得简直要令他窒息。
“看戏!”欧阳雨姗不由得心头一阵喜悦。她手上不正有两张还不曾使用过的门票吗!
…
现在她匆忙的摸出门票一脸欣喜的举到成大军的面前,“我有票!”
成大军瞬间不知道该怎样的回绝了,他哪儿有钱买什么门票呢!能勉强的填饱肚子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明晃晃的门票就摆在面前,成大军倒是没了一点儿兴致。
他感到自个儿同那欧阳雨姗就像两极相斥的磁铁一样,内心尽管并不抵触甚至于还莫名的有点儿期待。可是愈是这样就愈是想极力的绕开对方。青春的萌动的确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感觉酸涩清柠却又令人尽情的陶醉其中。
成大军已是很有主见的一个人了,现在竟让一个女娃儿牵着鼻子走。欧阳雨姗现在不动声色的走在前面,他在其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跟着。她走路的时候身姿笔挺,成大军就跟着笔挺。她在伸手轻拂被夜风吹散的头发时,他竟也叉开手指将一头的短发拨动。成大军多想就这样一直的相跟着,彼此都不说话,像一个陌路人一样的永远紧随在她的身后。
马戏团的场子很快就到了,俩人从检票入场到曲终人散的离场彼此都没说上几句话。众目睽睽之下,明显的俩人彼此的矜持就愈发的明显凛冽。看得出欧阳雨姗在极力的回避着熟人的眼神,他们是在散场的人群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时候才起身朝着出口方向走去。门口检票的音响里此时此刻老狼的一首同桌的你: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喜欢和我在一起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我也将有我的妻
我也会给她看相片,给她讲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
成大军莫名的被这一首清雅而又满含着淡淡忧伤的青春旋律所触动。他甚至莫名的就感觉到这首歌仿佛就是为他和他现在的同桌欧阳雨姗量身定做的一样。他完全沉醉其中,一字一句的沉浸在那股子淡淡的忧伤之中
“走了!”欧阳雨姗其实早已经走出了半截子路,一回首正想同那成大军道别,不想竟连个人影儿也没见到。她要感谢他在最失落的时候紧随身后的陪伴她。这不,再回到不远处的戏场,除了几个匆匆忙忙的工作人员就只有这成大军静静的伫立在检票口旁。
…
“嗯!”成大军转身冲着找回来的欧阳雨姗傻笑着,俩人一起朝着人影绰绰的南街走去。
“大军,谢谢你能陪我!”欧阳雨姗驻足在临街的绿色政府大院门口,她一转身的功夫就到家了。成大军却还有十多里的夜路要走,他要一直朝南穿过三四个稀落的村庄一直走到那似乎伸手可见却又扑朔迷离的大山跟前去。欧阳雨姗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矜持会令他这般的执着与不悦,她同别的同学一样甚至厌恶过他的不学无术,厌恶过他的嚣张跋扈,更厌恶他身为一名学生却荒废了学业将宝贵的青春年华奉献在了校外的垃圾场中!可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能看得清成大军当初在小溪旁那清澈透明又满含着无限斗志的眼神。
是她的眼神出问题了吗?还是他的眼神混沌不清了?欧阳雨姗不知道
“走了!”成大军谦逊的点点头朝欧阳雨姗道别,还不待对方回应就急匆匆的转身疾步消失在漆黑而又漫长的夜色里。
风再次的拂乱了欧阳雨姗的一头长发,她不仅抿嘴笑笑,成大军在操场边上说:“那么麻烦为什么不扎起来呢?”她知道这是他情急之下为打破僵局顺口而出的没有任何深意的一句话。她接受他的建议。
欧阳雨姗匆忙的朝着对面不远处的百货商店跑去,灯还亮着,兴许还能买到扎头发用的头花
甘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