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三来了,身后紧跟着一脸伤痕的成大军。在暮色苍茫的夜灯下同那刚刚走到楼道口的欧阳雨姗打了个照面。欧阳雨姗沉郁了一下就匆忙的上楼回教室了。
成老三是带着一脸兴师问罪的怒气来到一楼亮灯的政教处的。满屋子的领导多多少少令他有点儿迟疑。他环视了一圈并不怯场,一把就将隐藏在身后躲躲闪闪的成大军拉扯到了面前。
“哪位是管事的领导?”成老三怒不可遏的冲着屋子里一脸迟疑众人怒问。
“你是?”还一脸疑惑的教育专干王福生呆凝着,似乎早猜到了什么,现在刻意的拉长了声音确认着。
成老三厌恶这样答非所问的装腔作势,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径直走向了杨主任这边。
“娃儿不听话,该打该骂学校有学校的规矩!你看看,看看娃这脸。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成老三只认识这杨主任,由不得冲着他发了一通怒火。
“老成,有话咱坐下来,坐下来好好说道!这一屋子领导呢!”杨主任见成老三动了火气,生怕骂出更难听的话来,连忙迎了上去递上纸烟,一脸为难的让着座儿低声规劝着。
成老三的脸色阴沉的格外难看,王福生现在已经起身近距离的查看了娃儿的脸。明显地为难了起来,他是第一个找的吴老师前来问话,谈话中丝毫没有提及他自个儿动手的事宜。只说是成大军不服从管教飞踹了老师,又重击了一拳头。之前传唤的几个学生也都证实了老师的话没有作假。只是现在当事人成大军在家人的陪同下突然一脸伤疤的出现了,这着实令他为难了!看来事儿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娃儿有错,你朝着沟蛋子往死了抽,咱没个二话,即便是气不过抽俩耳刮子,咱也不说个啥。你个做老师的,把脸给糟践成这样!你说,这事咋弄!”成老三冲着王福生就是一通说道。
王福生目瞪口呆的不知说什么才好,正想安慰安慰火头上的成老三,成老三一甩手,倒是冲着门外走去了。临到门口这才回过头来,“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人我给你们送过来了,要杀要剐要开除你看着办!我到镇上去了”成老三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就朝着校外走去。
在杨主任的安排下,有老师先领了成大军到医务处洗脸擦药。王福生见那成大军出门走远了这才匆忙的拉拢了杨主任过来。
“到镇上去!弄不好有大麻烦!”他急乱到了极点。
“不会的,老成脾气大,人实在,不会瞎胡闹。眼下,赶紧叫那杨国富,胡长发几位同学把事情问个清楚。对学生,对老师都要有个交代才行!”杨主任紧盯着门外成老三去的方向,嘴上说道着,心里也由不得泛起了嘀咕。娃儿脸上的伤痕明摆着的事儿,无论走到哪儿,只要这成老三往上一捅,事儿闹大了就是无尽的麻烦。
…
“你赶紧去查,我去拦着!”他实在不放心,一面吩咐着王福生,一面匆忙的找了自行车钥匙朝着门外追去。
杨国富,何长发俩娃儿一来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现在屋子里教育组所有成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俩人都动手了,并且明确是老师一怒之下先丢甩了成大军的干粮袋儿,成大军气不过才还了手,成大军一还手老师盛怒难却这才失手甩开竹编的扫帚抽打在了他的脸上。也正是有了这一扫帚才有了尔后的一记重拳
“下结论吧!”王福生一脸为难的向众人吩咐道。
教育组成员一个个如坐针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罪责相抵,咎由自取!学生班上作检讨,老师会上警告处理。不包庇也绝不姑息。谁也就不再追究谁!”王福生将处理意见早就拟了出来,往圆木桌上一丢,众人都沉默不语,一个个挨着签名确认不再有任何争议。
成大军是在青校长的引领下送回的教室。学生们正在上晚自习,室内静悄悄的异常的沉静。他刻意的瞅了几眼那些作伪证的优等生,他们深埋着脑袋倒是异常的平静。青校长突然想到那一地的黑馒头碎儿,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摊开成大军刚刚翻开的作业本,拔出胸前口袋的钢笔在空白页写道:
后勤处:
一日三餐给足,费用月底抵除。
落款是:青校
“交给食堂,有人给你管饭。”青校长熟练的收起了钢笔别进口袋,临走时捏了捏成大军的肩头。就匆忙的走出了教室。他是青山先生的儿子,尽管后辈人已是很少往来了,成老三一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一眼认出了三林哥的模样。他还能为这个朴实的家庭做些什么呢?恨铁不成钢,只期望自知大伯的后辈们不再这般的受煎熬
成大军的生活再次的恢复到寡然无味的状态,现在,当他静下心来再次的去打量那前排白色的头花发夹的时候,心里竟涌出一股子莫名的酸意。他不知道欧阳雨姗会怎样看他,旁的同学会怎样看他。现在的他只能按照自个儿的想法好好的活着,可是似乎一切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尽管事情已经有了明确的结论,但是似乎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待他。这种莫名的敢怒不敢言中所掺杂的嫌弃竟是那般的令人惶惶不安。
上课前的歌声已经唱响了好几遍,吴老师显然并不打算进入教室。他目光游离而又似乎格外坚定的站在前门走廊处,时而瞧一眼远处的山峦,时而又将目光汇集在头顶上初二1班的班牌上,他本已经做好了不再进入这间课室的打算。可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合唱声着实令他心神不宁。他来了,拖着沉甸甸的脚步声来了,但是现在,他骤然的又开始犹豫不决了!
…
室内,同学们现在静悄悄的互相打量着不再歌唱,也不再左顾右盼的了望。所有的课前准备早已完备,不由得都挺直了腰板,不一会儿功夫就都齐刷刷的转身,回头巴望着同他们一样等候老师上课的成大军。
成大军这才安宁了不到两节课的功夫,在众人的几近于恳求的目光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尽管满心的不悦,但他只能深藏在心丝毫不能呈现在脸上。他低头沉思片刻,似乎明白了自己该怎样做。
后门是敞开着的,成大军在起身离开的片刻刻意的打量了前排的那位扎起了头发戴着白色头花发夹的同学。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的回头巴望的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温暖。
他一个人来到了校外的大操场上,事业瞬间开阔了不少,空气也似乎格外的充足饱满。他清醒的认识到,这个班级已经容不下他了。庆幸的是,操场这片开阔的黄土地竟没有嫌弃他。
胡长发,姜大头,杨国富几人又扛着清洁工具来了,远远的巴望着站在篮球架下的成大军。几人互相瞅着对方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他们肃立着,排着整齐的队伍等待着清洁组长成大军分配任务,好快点儿将这该死的时光打发。
成大军浑身的不自在,他感谢在遭受众人排挤乃至白眼的处境之下竟有人还愿意不离不弃的跟随陪伴他。眼睛莫名的湿润了。
操场东面一排高大的柿子树下不知何时搭起的砖坯瓦房,那儿是贩卖零食杂耍的铺子,极其简陋。屋后废弃已久的砖窑遗址,坍塌的洞口阴沉着怪瘆人,就像敞开着的血盆的大口。成大军很少光临这样脏乱不堪的场所,店主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算不上游手好闲,面相却格外的凶狠歹毒。时常有翘了课无所事事的学生叼着香烟出入其中,学校明令禁止任何学生靠近此处。却依然有人对这高压的禁令无动于衷。
成大军自认绝非尔等之辈,现在看来显然是高估了自个儿为人处事的水准。堕落谈不上,他甚至更能体会得到这些不学无术的学生逛鬼是怎样的一种处境。但凡有一线希望谁不想老老实实的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奋发图强呢?想象和现实永远隔着一堵遥不可及的壁垒。这壁垒堵绝了你前进的道路,时不时的晃动着阻挠着让你寸步难行。
成大军就是要冲破这样一堵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极其厚重的壁垒,他不相信没有他做不成功的事儿。可是,那一个敢怒不敢言却极为嫌弃的眼神足以令人窒息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他不得不重新考量自个儿的处境以及角色扮演。不妨先将自个儿划为坏人这一类吧!坏人就应该出入于这明令禁止之地。旁的人就是这样做的,他成大军又能奈何?
…
简易的木门是敞开着的,正是上课时间,红砖铺设的地面中央两口蜂窝煤炉红彤彤的照得上方的横梁一片通红。围着煤炉的是几个叼着纸烟一口一个烟圈儿满嘴脏话的黄毛青年。看着装也是一身学生的装扮。他们悠然自得的架着二郎腿脚尖不住的抖动着,这样的生活或许很令人陶醉。
“哥!”其中一个眼疾手快的见门口人影晃动,正是大名鼎鼎的成大军就匆忙的起身问候。他一起身,其余的几个就一脸的不自在的缓缓起身莫名其妙的相跟着,显然并不知道站在面前的是哪一个。
成大军退后两步转身搜寻了一番,外面空荡荡的只有姜大头,胡长发几个远远的相跟着。一脸茫然的再次踱步进了屋内。
“这是军哥,整个学校大名鼎鼎的军哥!”先起身的矮个儿匆忙拉扯了紧挨着的俩黄毛青年。示意他俩站直了要毕恭毕敬的笑脸相迎。
俩黄毛还算有眼色,连忙丢掉烟头毕恭毕敬的立正低头哈腰的肃立着,仿佛做错了事儿在等待着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一般。
成大军并不认识他们,递上的香烟他并没有伸手去接。他的心跳咚咚咚的急剧加快,仿佛被一泡热尿臊了脸一样,匆忙的转身离去。
身后却传出了这样的对话:“军哥是镇中的老大,一身武艺,劳教人员刀疤就废在了他的手里,别看他不动声色,昨儿个刚撂倒了一个,全校都轰动了,听说还是老师来着”
“军哥就是老大!”这话竟是如此的刺耳,如此的不中听!难怪众人都是异样的目光待他!成大军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是莫名的一阵悲哀
甘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