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有风无草缺牛羊。用来形容此刻的情景最是合适。血色的天空一望无际,矮平的山丘延绵不绝,光秃秃的就像被蝗虫啃过,一颗草都看不见。这年景,城里的人可能好过一点,城外的人那罪可遭大了。别说粮食,草根树皮都被吃个精光,最后连孩童也被吃个干净,这样下去,人类这个物种都要灭绝啰。
张天顺这个逃荒队,粮食配给极为苛刻,但是依旧捉襟见肘,只消耗不生产,终究坐吃山空。刚开始每人每天还能分半块饼,到现在,两个人都分不到半块饼。这队伍里的大大小小本就不是饱经苦难的难民,扛造的能力大大下降。行动力也是低得发指,一天大概走不到二十里路。实在饿得撑不下去了,有人提议杀了队伍里的小孩充饥。二狗坚决的摇了摇头,小时候跟着难民们逃荒的时候也有人这么提议,其中有人摇了摇头,他才保住了这条小命,所以今天他也是摇了摇头。
几天下来,张天顺对二狗这少年老成,心智坚韧的男孩颇为喜欢,想着闲来无事,便点拨一二。于是,一晚扎营,将二狗叫到别处,问道:“狗子,我看你身手不错,学过功夫吗?”
“自己瞎练,没人教。”二狗淡漠的回答到。
“那我教你些基本路数,好生练习,以后也可以多帮些忙。”
“谢谢。”二狗从小靠抢食生存,心中只存力量,不有礼仪伦长。当下也不故作推辞,惺惺作态。略微一抱拳,真诚的道了个谢。
“好,老夫出身玄冰门,小门小派,门內没什么天大的家底,就一部功法,一套剑法,功名玄冰真气,剑名落雪剑法。那玄冰真气,修炼后可纳气入体,形成真气。让你正式成为一个真正的武林中人,我这玄冰门虽小,但我派掌门韩天,将玄冰真气练得高深了,举手投足之间亦可凝水成冰,有莫大威力。”说到此处,张天顺的双眼神采奕奕,虽是小派,但张天顺身为一派长老,却也为自己的门派感到一丝骄傲。
“这落雪剑法,是配合本门内功使用的,内功却强,威力越大。你以后日渐熟练,方知奥妙。本门武学,未经掌门许可,不可外传,现在非常之时,礼教缛节就免了,一切从权,你不用它乱造杀孽即可。”
说完,就把玄冰真气的入门修炼口诀连同剑法一并教给了二狗,二狗年少聪颖,一点就通。张天顺心中窃喜,想着这荒芜的年头,自己不知何日客死异乡,一身本事也不至于断了,倒也颇为欣慰。
此间事了,二人就地烧了壶水,张天顺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居然是一小堆茶叶,看来这老头也是个细致之人,时下虽朝不保夕,却也不愿丢了最基本的讲究。一老一少,便在这荒野饮茶谈天,二狗不善言辞,寥寥数语便索然无味,早早便睡去了。
从此,二狗便依着玄冰真气的法门修习。他天资聪颖,悟性极高。短短几日,便有纳气入体的迹象,一股清凉的气团开始在丹田处凝结。至于那剑法,二狗几天演习下来,心中径自剔除了许多花哨的虚招,只着重于其中最简单,直接的劈,砍,刺。几个动作的反复练习。张天顺看在眼里,不怒反喜,觉得此子天赋悟性,化繁为简,知取舍,重实际。若不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当可正式收入门下,必有一番作为。
就这样,二狗一边练功,队伍一边前行。渐渐的,弹尽粮绝了。每人只可分着一点饼渣泡水的稀汤,所有队伍里的人食不果腹,眼冒绿光,偶尔逮着一只田鼠蟑螂什么的,真是比过节还要高兴,张天顺是武林中人,身强力壮,扛造能力本就比一般人强。二狗从小挨饿挨习惯了,十天半月不入颗米也能挨得住。但是这队伍大半是习惯了安逸生活的普通百姓,哪里又经得起这般挨饿,又过两日,粮食告罄,众人连口稀汤都没有了。行进速度越来越慢,都是已经饿得走不动道了。
深夜,忽然一阵喧哗,众人惊醒,原来是王家哥儿不忍饥饿,趁着他母亲熟睡,提刀要将李家小子杀了果腹。李家大人当然不愿,双方纠缠不休。
二狗上前询问何事?王家哥儿大声说道:“如今无粮,多日不曾果腹,李家小子卧病不起,行进不得,不如众人食之,如若不然,难道叫所有人都饿死在这荒郊野岭吗?这是何道理!!”
二狗小时候也遇见过这种情景,不过当时他是那待宰之人,感同身受。开始只是想劝诫两句,就此作罢。但是王家哥儿将众人,大家这些词儿一挂上嘴,二狗就知道,自古报团者,出蛊惑人心者最恶,此人留不得。
逐上前,将王家哥儿拉到一边,勾肩搭背,故作亲热状。
二狗摸摸鼻子,说道:“是何道理?我今日就对你说是何道理!”话音刚落,便忽然从破棉袄中掏出一把小刀,快速戳进了王家哥儿的胸口!
“这就是道理!这就是道理!”二狗面露凶光,边戳边骂,对着王家哥儿的胸口戳了好几刀。三两下人就死绝了,像摊烂泥一般倒在地上。
众人见二狗如此凶悍,皆不敢上前阻拦。二狗吼了一声:“来几个人,能吃的不要浪费,给煮了大家伙吃。”
开始,众人皆不敢动,不一会儿,几个饿得眼冒绿光的人实在是忍不住了,便上前拖走王家哥儿的尸体,到一旁去剖洗煮食了。
二狗见状,又补了一句:“以后再有人言弑杀孩童者,便是这般下场!”众人惊惧,无人多言。一旁的张天顺看在眼里,不由叹了口气,二狗杀人烹尸,手段虽然残忍,但却是目前最正确的解决办法。否则人心一乱,队伍顷刻崩塌。各奔东西之后,怕是一个也活不出来。
第二天清晨,众人早起拔营,和以往不同的是,营地里多了一大锅香喷喷的肉汤。
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谕花甲,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眼缠白布,双眼已盲。全身都在抖,嘴里不停的喊到:“铁哥儿,铁哥儿,我的铁哥儿在哪里,为娘怎么找不到你了?我的铁哥儿,你不要娘了?”声音悲泣,惶惶恐恐,仿佛失去了依靠的枯木败草,正是昨晚被宰割的王家哥儿那旬的老母亲,昨晚熟睡,儿子被烹之事倒是毫不知情。
二狗心中不忍,上前扶住老人双手,轻声说道:“老母亲,王家哥儿带着几个人去找回了粮食,这不大家都有吃的了,现在王小哥又带着人去找粮食了。”
老人不疑有它,颤抖着问到:“我....我儿出去寻粮了?菩萨保佑,我儿平平安安。”
二狗又说了几句宽抚之言,老人放下心来,众人多有知道内情的,但并不上前言明,不仅于事无补,也徒惹老人伤心。
这时,一锅人肉汤已经被分而食之,二狗与张天顺不比他人,尚能忍受,并未进食。却有一碗肉汤递到了王家哥儿的母亲手上,王母甚是喜悦,不停对身边的人说到:“我儿寻的粮,我的铁哥儿寻的粮,.....”旁人知情,不敢明言,只是心疼老人丧子,而目有泪水。二狗不忍,欲上前阻止,但转念一想,老人虚弱饥饿,若不得此一口肉汤,怕是一天也撑不过去。罢了,就算她儿子最后进一次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