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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六年伊始,中国经济发展进入了又一个高潮,以2.229万亿美元的GDP总量,超过意大利和法国,并略微超过英国,成为全球第四大经济体。

曾经引以为傲的“万元户”称号也逐渐远离人们的视线。如果此时,谁再说你是“万元户”,你保准想抡起胳膊给他一个大嘴巴。不知何时“万元户”成了一个损人的话。时代就是这样,万元户成为一个时代的烙印,但终究他不属于现在的这个时代。

单从黎城县这座小县城来说,一条北街的变化是对发展做好的写照。这条从北关口到钟鼓楼的南北街积攒了让整个黎城县老百姓艳羡的繁华。从北关口向南走,昔日的破旧的门帘早已经被二层楼取代。整个门脸贴满了瓷砖,个个充满朝气,英姿飒爽。这是其一,也是最直观的变化。其二,这里已经成为商家必争之地,当然,房租也是打着滚儿地往上翻,不过,如果你能在这条街上站住脚,你离发家致富已经不远了,谁要是给媒人说俺家在北街开门市嘞,这比赤裸裸的存款折都好用嘞。其三,熟悉这条街的老黎城人都遇见过这样的困扰,不知道什么时候,榨油的,弹花的,卖布的都逐渐搬离了中心街区,躲到了不起眼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广告中经常出现的品牌:森马,美特斯邦威,艾莱依,波司登……,其中,老凤祥银楼占据了钟鼓楼东侧最显耀的位置。

人们生活发了变化,商人总能敏锐地捕捉到隐藏在变化下的商机。

一切都在发展,一切都在改变。

其中发展最快的当属房地产。这个行业的兴盛不仅仅影响到了区域乃至全国的GDP,同时也加快了城市化的进程,同时,它对相关行业的带动也功不可没。这些变化的背后离不开农民工这个群体在默默地付出。按照国家相关统计数据,06年中国农民工总数达到近2亿。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对房地产行业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保障,当然,换句话说这个行业也给了农民工提供了稳定的就业机会。

房地产行业的兴盛似乎就是为农民工准备的大餐。这恰好迎合了农村过剩劳动力输出的需求。农村喝酒,斗殴,赌博的案件逐年减少。之前一到农闲,镇上派出所的警察随便下来转一圈都能逮住几个聚众赌博的年轻人。现在,这个场景基本不复存在。

现在放眼整个农村,端着饭碗随便乱串门的现象也成为了历史。那时候,人们有大把的时间,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不想歇着,谁也不想在通往富裕的路上掉了队。青壮年劳力卷起来铺盖钻进那平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妇女们也在村子附近找点灵活,整个村子只留下了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上学的孩子几乎上都被送进了寄宿制的学校,只有极个别的家庭不舍得花那两三千元仍然在村里的学校上学。一般情况,留在村里上学的学生大多数是女孩,大人们似乎也期望着家里的女孩有什么大的出息,等到了年龄找个好婆家就行了。

农闲时,不用下地干活,北墙跟,柴火垛,聚集了不少上了岁数的人。他们从来不关心时间,甚至抬头看看太阳都觉得多余,对他们来说,唯一的时间就是肚子,饿了就回家随便倒腾点东西,不饿的话就继续靠在这,困了随意歪在一边打个盹。

整个村子一片宁静。一年当中,只有到农忙和过年时,整个村子才有了生气。对一个家庭来说,聚少离多。这样一来,相聚便显得格外融洽。在外跑了大半年的男人们扛着铺盖,揣着丰厚的工钱到家的那一刻应该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刻。

经济的发展改变了整个社会存在的方式。在这场变革中,有的人富得流油,有的人穷困潦倒。古人常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都逃不过这个道理。富裕的人早早地盖起了二棚楼,买了车,添置了家电,没几年功夫,人们发现生活上没有更多需求,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个人价值的实现。

不知何时,兄弟们之间,妯娌之间,朋友之间,整个村子都展开了较量。比房子,比车子,比存款,比学习……起先,这种较量还停留在物质层面,后来转移到了精神层面。腰包鼓的男人们开始了追寻“权力和地位”。村长,村支书成为了男人们的必争之地。他们渴求在村子里扬眉吐气。他们渴求在家族中掌握话语权。一场“地位”变革悄然兴起。

老话常说“腰包不鼓,腰杆不硬”。整个农村权力经历了一次重新洗牌。曾经在家族当中占有主导地位的人失去了往日的光环,在这场变革当中崛起的人逐渐坐上了“头把交椅”。守喜正是这场变革的牺牲品,曾经的大哥现在沦落成小弟,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难受呢?地位的失衡,面子的苦涩,都挤压着守喜的生存空间,现在,他时常感觉到窒息。辛苦一辈子的老牛最终变成了锅里的一顿肉。谁会为这头牛发出一声叹息呢?悲哀吗?无助吗?正如站在人群中,你没有那么高,不要奢望那么多人能看到你。无论怎么样,谁都无法阻止改革的浪潮。

改革的浪潮将一些人举到了穹顶,同时又把一些人埋在了海底。从穹顶跌落的守喜顾不得收拾这些心情,捂着伤口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生活的冲击。家里老大突然去世,整个家庭的重担压在了守喜的身上。一家人的大事小情都得他去过问,继找给几个兄弟找了媳妇,成了家。一路上拉扯着几个兄弟,爬出了泥潭。回想这前二三十年,真是收获满满。当兵后就把四弟带到了安徽学手艺,给三弟找的媳妇虽然离婚了,锦程还厚着脸皮给守才抱回了女儿,至于守全更是费劲周折,第一个媳妇跑了,锦程四处托人又给五弟找了个四川媳妇,现在还能凑合过着,也算是个完整的家。这一幕一幕本该是美好的温馨的回忆,现在却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插进守喜夫妇的心窝。穷了,老了,不中用了,守喜时不时地发出了痛苦的感叹。

命运将他们举到头顶,又将他们重重摔下,一家人在变革中的泥潭中痛苦地挣扎。这种痛苦不仅仅是生活的磨难,而是人情的冷漠。这给守喜夫妇出了一道难题。对于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的守喜夫妇来说,实在难以解答。终于,他们迷了路。眼前雾气弥漫,始终不见一个踪影,二人站在路边,等待着,等待着雾气消散。

在无休止的等待中,他们渐渐老了,糊涂了,他们被社会抛弃了,他们反思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可是到底哪里错了呢,至今,他们还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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