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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瑶啃完猪手又默默吃了三个卤蛋。

吃饱喝足,裴锦瑶抹抹嘴,对小密探说道:“绝不能让汪湛得逞。”

“您有主意了?”

裴锦瑶点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汪湛想把屎盆子扣六爷脑袋上,咱们就把汪湛推粪坑里去。”

小密探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您能不能别说那个字?刚吃饱饭听着怪难受的。”

裴锦瑶睖他一眼,“啥字儿?屎屎屎还是粪粪粪?”

小密探自语道:“这不都一个意思么?”

裴锦瑶望着满脸委屈的小密探哈哈大笑。

魔音贯耳一般。小密探认命的叹口气。谁叫他阿发领班是神机司唯一神机使的唯一心腹小密探。裴神机使想说就说罢。没准儿多听几次就不犯恶心了。

裴锦瑶笑够了,拍拍阿发的肩头,“好好干。等回京城我让六爷把你调回东厂。你在神机司委实屈才了。”

小密探连连摆手,“不屈才不屈才。小的愿意留在神机司。”刚到神机司时,他的确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呆久了就觉出好了。神机司的小院是他跟老文叔一手一脚打理出来的,光是看看就觉得通身舒泰。再说跟着裴神机使能见鬼,比在东厂有意思多了。

裴锦瑶以为小密探是在讨好她,正色道:“就算你想回东厂我也不会怪你。毕竟你是东厂领班,留在神机司只会阻碍你的前程。”

“前程跟见鬼比起来,小的更喜欢见鬼。”小密探一不小心说了实话,颇为羞涩的垂下头。

裴锦瑶一怔,很快就又笑了起来。

……

翌日,汪湛负手立在廊下,意得志满的望向天际那朵好似骏马奔腾一般的白云。

这是好兆头。预示着他很快就要飞黄腾达。

汪湛抿着嘴笑,眼风一瞟就见陈昌满头大汗的向他跑来,“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汪湛面带不悦,“你不是带人去找燕六吗?找着了没有?”

陈昌像是离了水的金鱼,呼哧呼哧的喘粗气,“没有。现在城里都在传大人贪墨银子的事。”

汪湛心下一沉,“你说什么?”

“有人把大人贪墨银子的事传扬出去了。城里的百姓都知道那些柴碳是您授意方同知运到京城的。还有……还有药材……”陈昌的脸比苦瓜还苦。

“是谁如此大胆?”汪湛眸光森寒,“马上把人杀了灭口!”

灭口?

陈昌撩起袖子擦去脸上的汗水,“他们……不是人。”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汪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什么不是人?”

“天刚亮城里忽然多了好些身穿短褐的外乡人。”陈昌低声说道:“他们逢人就说‘汪大人贪墨银子’,‘汪大人换了柴碳’,‘汪大人与方同知勾结’诸如此类的话……”每个人的说词都不一样,串起来就是整件事的真相。

“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汪湛面色铁青,怒道:“查!把主使给我揪出来!”

“他们不是人!”陈昌从袖袋里拿出一枚黄纸折成的纸人。纸人的头跟身子断开,像是被刀砍掉了脑袋。

“您看,就是这个东西。”

汪湛惊诧的瞪大眼睛,“这……这是什么?”

陈昌招招手,扈从押着两个身穿短褐面容普通的男人走了过来。汪湛上上下下打量着那两个男人。惊奇的发现他俩长得一摸一样。

“牢里关着百十来个,跟他们都是一样的。”陈昌从没像现在这般害怕过。他将掌心上的纸人捏起来,“一刀砍下去就变成这样了。”

汪湛呆愣片刻,竖起眉眼斥道:“妖言惑众!”他大步走过去,抽出扈从腰间的佩刀砍下去,那人倏地变成薄薄一片飘飘飘忽忽落在地上。

仓啷一声,钢刀从汪湛手里滑下去。

汪湛险些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抬眼看向陈昌,“牢里关着百十来个?”

“至少百十来个。恐怕还有漏网之鱼没有抓到。”陈昌握住汪湛的胳臂,两人互相搀扶着进了书房,瘫坐在椅子上。

良久,陈昌才道:“会不会是裴神机使?”

汪湛木然的颌首道:“除了她谁还能有这样的本事。”

“眼下该怎么办?”陈昌束手无策,“城里的百姓很快就知道大人与那笔银子脱不了干系。方同知的妻儿老小在大人手里的事体也被宣扬出去。”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如果城外的七皇子得知此事,必定抛下汪湛自保。

弃车保帅。

汪湛想要弃掉方同知保住自己,可现在轮到他自己被七皇子摒弃。

风水轮流转,只一夜功夫就转到他头上。

汪湛脑子嗡嗡作响。

“大人……”陈昌吞了吞口水,“裴神机使空口无凭,抵死不认的话……”

汪湛讥嘲一笑,“抵死不认有什么用?这件事捂不住了。除非把城里所有人都杀光。”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

“大人……七皇子怕是保不住您。”陈昌不敢说的太过露骨。七皇子不落井下石就算仁义。“您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七皇子。那些柴碳也是经由他的手分发下去的。他要是丢下您不管,您不如去求八皇子。”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只要八皇子能从中获益,他就会帮您。”

汪湛无力的合上眼帘,“有郭阁老在,八皇子不是那么好唬弄的。还有燕六和东厂。我想置燕六于死地,燕六必定趁机报复。我不该沉不住气,让方同知贪下那笔银子。”

此时此刻,汪湛悔得肠子都青了。

初初听到宁夏镇城六月下雪的谶语,汪湛足足笑了一整天。

只有疯子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皇帝陛下猪油蒙了心才任由裴神机使折腾。他认为那些碳和冬衣根本毫无用处,所以他放心大胆的动了手脚。

万没想到,猪油蒙心的是他。

“大人,事情至此,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陈昌又有了主意,“八皇子在城外,可燕六还在城里,要不您跟他认个错,让他在明督主跟前为您美言几句。”

“之前搞得一团糟,燕六不记恨我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帮我说话?”

“大人,反正老潘已经死了。您干脆全都推到西厂头上,就说西厂以家小的性命胁迫您。”陈昌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说的起劲,“东西两厂不合,您要是能把岑督主扯下来,明督主应该会保住您。”

汪湛唇角微坠。昨晚他还豪情万丈的憧憬着入阁拜相,今天就得绞尽脑汁想办法保命。要不是裴神机使,他也不会这般狼狈。

“还有裴神机使,她跟东厂关系匪浅。您得哄着她才行。”

“哄她?我恨不能杀了她!”汪湛攥起拳头重重捶桌,“都是她害得我!”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也是权宜之计。裴神机使是随八皇子一块来的。您巴结她不就等于巴结八皇子了吗?”

汪湛叹口气,“她喜欢什么?总得投其所好才行。”

他把陈昌问住了。

一般的小姑娘喜欢胭脂水粉漂亮衣裳。裴神机使敢往那处下脚……她不是一般的小姑娘,霎时间还真摸不到脉门。

陈昌道:“要不就送银子吧。”管她喜欢什么,给钱让她自己买去不就得了。

汪湛睨他一眼,“还不如不送。如此敷衍,她能为我说项就怪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都什么时候了还挑三拣四。陈昌觉得自己命真苦。

两人商议半天也没能商议出个对策。

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像是在骂什么人。

扈从在外面慌慌张张的回禀:“大人,不好了。”

汪湛心里打了个突。怎么又不好了?这还有完没完了?

“大人,百姓都聚到门口来了,说是要将您……将您绳之以法,绑去京城交给陛下论罪。”扈从结结巴巴的说完,掉头就跑。

“岂有此理!”汪湛挥手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拂到地上,“反了,反了!他们这是要造反!去调人来把他们都抓了!”

陈昌面色大变,“大人,抓不得啊。事情闹大对您半点好处都没有。”

汪湛噌的站起来,两手掐着腰,“不过是群刁民,我还动不了他们了?抓!把闹的最欢的那个给我抓起来!”他积攒了满腔怒火正愁没地儿撒,这班刁民就送上门来了。

“不抓我还留着他们过年?”汪湛从墙上摘下宝剑,单手拎着大步走了出去。

……

汪湛的所作所为比风吹的还快。城里的百姓得知以后无不愤怒。

这不是天灾而是这些贪官惹出来的人祸!很多人走出家门,交头接耳说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方同知跟汪湛蛇鼠一窝。出了篓子汪湛把所有罪责一股脑的推给方同知。他还抓了方同知的妻儿,以此威逼他认罪。

银子汪湛得了,名声汪湛也得了。他害死那么多百姓,却得以逍遥法外。

他们不服!可不服又有什么办法?城门封了,他们出不去。就算能出去,他们还能进京告御状吗?光凭一张嘴就能告倒汪湛?

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如此一想,更加生气。在他们怒不可遏之际,有人大喊:“找汪湛算账去。”

对!找他算账!城里死了这么多人,告不倒他也不能让他好过!

但他们不知道汪湛在哪落脚,上哪找他?

有个黑脸小子在前头镇臂高呼,“跟我走!”

很多人踟蹰不前。

汪湛是官。城里又都是他的人……前天有人想要出城,就是汪湛号令兵将亮出刀剑,还从疫病营抬来尸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把火烧了。

城里的百姓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心怀畏惧。

“要不算了吧。”黑脸小子还是个孩子。他们怎么能让孩子以身犯险。

黑脸小子没有半点犹疑,“我去帮你们讨说法。”

这一次只有寥寥数人应和。

“家里死的就剩我一个了……”七尺高的汉子有些哽咽,“姓汪的命人在城门口烧尸,其中就有我爹!小兄弟我跟你去!”

裴锦瑶垂下眼帘,掩住其中的哀伤。城里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百姓。汪湛不止贪墨,他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理应受到惩罚。

还有刘仹。他明知汪湛和方同知所犯罪责,不仅没有追究反而包庇他们。甚至在城外布下弓弩手,箭尖直指手无寸铁的百姓。他比汪湛更加可恶。

裴锦瑶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刘仹利用疫病获得半分好处。

裴锦瑶说走就走,沿途不断有人加入进来。到在汪宅门前聚集了不下百人。

“姓汪的,你出来!”裴锦瑶嘴角衔着一片草叶,抖着腿高声喊道。

站在她身后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那扇高高的朱漆大门。

“汪湛你买发霉的药材致使避疫的汤药失了药效,用石头换了柴碳冻死冻伤数千人。丑事败露之后就把方同知的家人抓起来,逼他认罪。虽说他是罪有应得。不过你俩都不是什么好鸟!”裴锦瑶吐掉草叶,“死一百次也难赎你犯下的这些罪责。”

有人给她喝了个彩儿。

“小哥说得好!”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

她是女孩子!如假包换!

裴锦瑶深吸口气,“汪湛,有本事别当缩头乌龟,快点滚出来!让老子瞧瞧你到底是不是狼心狗肺畜生!”

“骂得好!”掌声比刚才热烈许多。

大门里却是一片死寂,好像根本没有人。

……

孙太医端着饭食满脸带笑进到屋里。

“六爷九爷,出大事了。”他笑的跟泡了水的杭白菊似得,“有人把汪湛贪墨银子的事捅了出来。现在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了。那些守门的兵将也都愤愤不平呐。”

“何人所为?”燕凰玉与花九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像东厂的探子。”

东厂行事向来干脆利落。只要认定汪湛有罪就把他直接投进牢里审问。一般人熬不过五个时辰就都招了。

汪湛那样的估计挺不过三个时辰。

“不管是谁,都是做了件好事。”孙太医把饭菜摆到桌上,“七皇子想必不会轻举妄动。”

谢天谢地,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花九冷冷哼了声,“刘仹有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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