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密探似是有所领悟的眼前一亮,“小的明白了。是凡谎言都经不起推敲,只要证明南宫瑾所说的那座海岛根本不存在,也就没人再信他。”
裴锦瑶叹口气,“阿发啊阿发,你的机灵劲儿哪去了?”
他一直都很机灵!是裴神机使的要求太高,稍微有点错处,裴神机使就觉得他不机灵。这不公平!小密探紧抿唇角,不服气的想道。
“南宫瑾本身就是个骗局。”裴锦瑶抻直腰背,“他说的那座世外桃源般的海岛我们没办法证明是假的。总不能出海去找个十年八年的回来跟大伙儿说找不到。就算南宫瑾能等,我也等不了。”
小密探觉得自己的命比苦瓜还苦。说来说去都是废话,裴神机使定是心里不舒坦拿他解闷。小密探隔着衣裳拍拍挂在胸前的平安符黯然的垂下眼帘。裴神机使就他一个心腹小密探,总不能撂挑子回东厂。没有他神机司就没了顶梁柱。只剩裴神机使和老文该有多么凄凉,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酸。
小密探委委屈屈的模样实在可怜,裴锦瑶于心不忍,“我不是责怪你,就是……气我自己没用。术法上,我不如南宫瑾。”
这是裴锦瑶不愿承认也不想承认的事实。即便她现在小有所成,可是跟南宫瑾比较还是有些相形见绌。
“南宫瑾是骗子!”小密探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六爷也说他或许用假死药造出起死回生的假象。”
“就算那次是假的。但他这几天用符水治好许多疑难杂症。”裴锦瑶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狼毫心不在焉的把玩,“现在陛下对他有所怀疑,难保以后不会委以重任。”
小密探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掏出包炒豆放在桌上,“您的脸就快好了,只剩踏踏实实长个儿了。可千万不能亏了嘴。晌午老文叔包小饺子,芹菜虾仁馅儿,您多吃点。”
裴锦瑶拈粒炒豆放进嘴里慢慢嚼,“给燕六爷送两碟过去。再装一些你前儿卤的鸭舌。”
“好叻!”小密探笑眯眯的应道。尽管裴神机使不吩咐他也会给六爷送,终归还是不一样。裴神机使细心又大方,谁要是娶她真是有福了。
小密探胡思乱想的当儿,老文满脸喜色的走进来,“裴神机使,我们六爷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快请。”裴锦瑶将狼毫挂回笔架上,“晌午再做几个好菜,请燕六爷留下用饭。”
小密探眼风一瞟,看向单腿立在门边打盹儿的老母鸡。可惜裴神机使不许动它一根鸡毛,否则还能多一碗当归鸡汤。
燕凰玉摇着小扇走到廊下时,老母鸡呼扇着翅膀嗖得一声从他腿边掠过,像是有人拿刀追赶似得。
小密探笑眯眯的把他带到书房,奉上香茶点心之后杵在门边等候吩咐。
燕凰玉瞅瞅裴锦瑶的脸,十分客气的说了句,“裴神机使大好了。”
“嗯。”裴锦瑶颌首,“孙太医医术很好。”她亲手给燕凰玉的杯盏里斟满茶水,“我听阿发说,那封信确是南宫老先生所书?”
燕凰玉微微颦眉,“是与南宫老先生留下的手札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但这也个不大不小的破绽。先前没有言明是怕走漏风声,”低头啜口茶,继续说道:“义父已经入宫去向陛下复命。”
裴锦瑶忖量片刻,明白燕凰玉所说的破绽指的是什么。一个人的笔迹会随着心境变化而有所变化。或许这种变化微乎其微,但是擅长辨认笔迹的人还是一眼就能看透。时隔多年,南宫末的笔迹不可能分毫不差,这是始作俑者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原本我们想等一切水落石出再向陛下禀明。可是……南宫瑾迫不及待的想要出人头地。再等下去兴许难以收场。”燕凰玉慢声细语的说着,裴锦瑶听得连连点头,“正该如此,多等确实无益。”
南宫瑾声名日隆,对裴锦瑶而言的确是不小的威胁。明匡能够当机立断,也算是帮了她大忙。
燕凰玉唇角微微扬起,“九弟素来喜欢吃吃喝喝。他跟南宫瑾明着结交,我们在暗处慢慢细查。”
怪不得有些日子没见到花九。
“南宫瑾对东厂有所提防,岂会与花九爷真心相待?”裴锦瑶并不认为花九跟南宫瑾套交情是个好主意。
燕凰玉轻笑出声,“九弟与他彼此彼此。大家心知肚明对方有所图谋,都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裴锦瑶也跟着笑起来。以花九促狭的性子,想必是为了给南宫瑾添堵。燕凰玉不想让他坏了大事,只好由得他去。
“事关裴神机使,九弟也想出分力。”燕凰玉说的非常恳切。
小密探高高竖起的耳朵抖了抖。
九爷该不会对裴神机使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吧?这怎么能行?九爷跟他一样没了子孙根。要是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倒是可以。但裴神机使肯定不能嫁他。九爷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闲来无事跟小红玉她们吃吃喝喝多快活。
哎,情之一字,害了多少少年郎。
小密探在心里喟叹一声。可怜的九爷,才十三岁就堕入情网,以后有的熬了。
燕凰玉话锋一转,“听闻裴神机使送给孙太医和郭阁老一人一个纸人。九弟羡慕的紧。”
竟是为了纸人……九爷还是那个九爷,没变过。小密探拧成川字的眉头霍然松开。
“纸人没什么稀奇。我这儿还有精怪。九爷若是想见鬼也是可以的。”小密探就喜欢见鬼,花九也是个爱玩的,他怎么会错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裴锦瑶得意的昂起下巴,“阿发还见过勾魂使。六爷有没有兴趣见一见?”
上次在宁夏镇城,裴神机使召出好些鬼魂的那一幕至今想来仍旧不寒而栗。燕凰玉摇着缂丝小扇的手顿住,“裴神机使不要客气。吾等凡夫俗子还是不要与勾魂使有任何瓜葛了吧。”他看看低眉顺眼的小密探。怪不得阿发比东厂的看门狗还听话。裴神机使就是用这些招数把他吓唬住了。
裴锦瑶惋惜的哦了声。明明那些都比纸人好玩,还能开阔眼界。阿发一听说见鬼乐得一蹦三尺高呢。燕六太不识货!
“既如此,我就送个纸人给九爷。但请九爷不要在外宣扬。纸人虽好,也不是人人都能得的。”
燕凰玉高兴地笑了。不枉花九扑心扑命的为裴神机使奔忙。
“今晚南宫瑾没有酬酢。我带人去他住处探探,说不定能查出点什么。”类似这种查探不是一次两次,次次都是无功而返。燕凰玉还是不死心。
裴锦瑶跃跃欲试,“不知六爷可否带上我和阿发?”
燕凰玉瞅瞅裴锦瑶再看看小密探。阿发是得用的人手,带上他可以说是如虎添翼。裴神机使……能行么?
裴锦瑶见他不语,又道:“青城观的道士巡夜尚可,这种活儿交给他们不大好。再则南宫瑾是术士,有我在你们也能安全些。”
燕凰玉点点头,“难得裴神机使不怕辛苦。”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辛苦点算什么。裴锦瑶笑眯眯的说道:“晌午老文包小饺子,阿发也要做几道拿手菜,六爷就在我这处用饭可好?”
花九忙着盯住南宫瑾,成日连面儿都不朝。回去用饭也没意思。燕凰玉想了想,应声好。
……
郭阁老得了裴锦瑶的纸人之后,日日都带在身边。不为让纸人伺候,就为了别人投来的艳羡的目光。
沈惟庸望着给郭阁老送午饭的纸人,打趣道:“力气不小呢。”
郭阁老谦虚的笑笑,“嗐,拎个食盒还成。拿大顶肯定完蛋。”抬眼瞟向任东阳,“乐珍今儿吃葫芦鸡啊?我这有虎皮肉,你要不要尝尝?”说着就吩咐纸人把虎皮肉给任东阳送过去。
纸人快步去快步回,乖巧的很。
阁老们暗暗羡慕。
“多谢郭阁老。”任东阳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小碟里,对纸人说道:“把这端去给你家主人。”
纸人垂首应是,快步去快步回。
郭正满脸堆笑,“我几次三番的推辞不要这纸人,裴神机使非得硬塞过来。说是多谢我一路上对她的关照。实在是……太客气了。不要也不好,弄得像我嫌弃纸人腿脚慢似得。”
任东阳埋首吃饭。他不想多说话。裴三使送郭阁老一个不花钱的纸人儿,把他给哄得天天都把裴神机使这四个字挂在嘴边。明贬暗褒,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饭毕,郭阁老唤阿明进来沏茶。裴神机使特特交代过,纸人最好不要沾水。郭阁老爱惜的很,炫耀完了就让纸人歇着去。
沈惟庸眼角余光在郭阁老脸上扫了扫,状似无意的说道:“南宫瑾的本事与裴神机使不相上下。就是不知他会不会变纸人。”
郭阁老小口吃着茶不接话。
任东阳拿出玳瑁胡梳儿一下一下理着胡须,“南宫瑾的符水极为灵验。是凡疑难杂症都能治。城郊有位妇人肚大如罗,游医不知看过多少都没能治好。一碗符水灌下去,立马排出三四盆脓血,肚腹恢复如常。因裴神机使与南宫瑾有些误会,那位妇人逢人就说裴神机使差点要了她的命。”
郭正蹙起眉头,“与裴神机使又有何干?”
“裴神机使不是抓过南宫瑾吗?她要是将南宫瑾送入东厂诏狱,就不能为百姓治病了。”任东阳吹散茶水的热气,“现而今有不少百姓都在议论裴神机使的是否真的是南宫老先生的徒儿。毕竟没有人证也无物证。单凭裴神机使一面之词,很难令人信服。”
郭阁老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怎么会是假的?我亲眼看着她打跑山鼠精。还有鹤鸣楼的鬼物,不也是裴神机使捉的?南宫瑾明摆着是在败坏裴神机使的名声。可你们看看裴神机使,有话说在当面从不背后议论。单凭这点,就不知比南宫瑾强了多少。”
沈惟庸颌首道:“裴神机使品行端方。与她祖父肖似。”
任东阳呵呵干笑,“南宫瑾只是将中秋那晚发生的事讲出来而已。裴神机使到现在都没有出面澄清,想必也是默认了的。总之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言下之意裴神机使不是南宫老先生的弟子。
“她在陛下面前澄清过了。”郭阁老唇畔带笑,眸光深邃的好似无底深渊。裴神机使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还送他纸人。于情于理他都要帮裴神机使说话。而且他对裴神机使多多少少有些内疚。要不是他跟孙太医把南宫瑾寻来,就不会给裴神机使惹上麻烦。
怪只怪那晚月色太美,他被迷了心智。郭阁老暗自喟叹,往后风雅乐事还是交给后生们去做,他就当个俗人好了。
“奈何百姓们不知道。”
任东阳笑容可掬,郭正看在眼里觉得他是幸灾乐祸。
“南宫瑾也不见得真是南宫后人。”郭阁老笑眯眯的,语气却淡的很。
任东阳望着沉在杯底的茶叶,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是不认同郭阁老所言,还是觉得郭阁老强词夺理。作为天子近臣,他们当然都听说了南宫瑾交给陛下一封南宫老先生的信。陛下又将这封信交给东厂查验。
在东厂没有验明之前,他们不好妄下断言。但任东阳私心里偏向南宫瑾多些。
他与南宫瑾一起吃过酒。那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谈吐风趣,见识广博。难得的是他平易近人,也没有恃才傲物。与之相比,裴神机使就显得太过刚硬,不懂变通。
任东阳觉得南宫瑾比裴三更加适合执掌神机司。
“是与不是必会有个交代。”任东阳不紧不慢的说道:“明督主入宫面见陛下,许是有了结果。”
仪风帝与明匡一同用午膳。自从八皇子返京,皇帝陛下对明匡对东厂比以前更加信重。有些事西厂也能办好,可他还是全权交给东厂。但明匡许是从中吸取教训,行事愈发低调起来。
看来岑非但没有压过明匡,反而被明匡的风头盖过去。
郭阁老唔了声,“那我们静等着就是了。”